時非我撫掌道:“善哉斯言,於我心有慼慼焉!當時任兄見我縱情放醉,即佔一聯曰:過板橋,上東坡,寄愛山水雖樂意,少遊便回。隱約勸諫,不知任兄還記得否?”
任公子道:“自然記得。時兄弟張口便對:隱蘭谷,臥西涯,縱情江湖自在心,易安不歸。雖不甚工,卻高潔飄逸,令人聞之心折,那便是你我傾蓋莫逆的初見。”
時非我凝注道他,臉上神情古古怪怪地,忽然吸一口氣,彷彿便在這一轉念間下了一個非常重大的決心:“那麼我便是要相信你這一次了?”
任公子面色淡淡的:“只怕你是應該相信我的了。何況這以後我還要相信你呢。”
這兩句話奇奇怪怪,眾人聽在耳中,如蒙鼓裡。時非我臉卻驀然一寒:“最好交情相見初!那你還是我那傾蓋莫逆的知已、江南名士蘇友白呢?還是等在這裡為這神龍令的專釣大魚任公子?”
任公子一聲長嘆:“人生自是有情痴。任公子就是蘇友白,蘇友白卻是任公子,這實在是令小老兒也無可奈何的事啊。”
時非我道:“那你到底是誰?”
任公子反問:“你呢?你又是誰?餘驚瀾?蕭談笑還是時鏢頭?”
時非我道:“現在只怕還應該是蠅利營營的時鏢頭!”
任公子嘆氣:“那麼我也只好是專釣大魚的任公子了!”
時非我眼一橫桌上那藏著神龍令的盒子,冷冷道:“東西在那裡,你不妨儘管取去。”
任公子道:“那也只好得罪時鏢頭了。小老兒不得已與你動手,那是萬分的不情不願,想你我雖是僅僅兩次相見,卻情同知已……”
時非我忽然打斷了他:“任兄真的這樣看我?”
任公子正色道:“小老兒行事雖然荒誕怪僻,卻是從不說違心之話。”
時非我忽然怪笑一聲,尖聲道:“好!士為知已死,女為悅已者容。你既如此看得起我,我就交定了你這位朋友!想那楚霸王有割頭送友之舉,我今日便將這盒子送與你!”
任公子彷彿一下子愣住。他沒有想到剛才還在為這個盒子拼死血鬥,這時卻輕輕易易在送了,那茶窠裡外所有的人也都愣住,他們都瞪大了眼看著他,就象在看著一個三個頭六隻手的妖怪。這並不是一般的可以隨便送人的東西,那是天下英雄我第一神龍門的神龍令,而且還是他自己所保的鏢,他是鏢頭,可是這個鏢頭卻這樣隨隨便便地就將他所保的鏢送給了一個前來劫鏢的人。
時非我笑了,他彷彿很得意,又彷彿很傷心,他就那樣大笑著忽然轉身衝出了茶窠,丟下這一群呆愣了的江湖漢子,一路狂笑著一路去了。
歸國遙
“灩預大如馬,瞿塘不可下,灩預大如象,瞿塘不可上。”
嘆著這古久流傳的民謠,看著灩預堆上刻著的三個大字“對我來”,這船就竟直對著那礁石衝了過去。
秋寒江南(十五)
灩預堆歷來是川江行舟的最險,江船過此,必要對著礁石上那”對我來”三字而行,則隨水旁流,恰巧可以避石;若避石而行,則被漩渦捲入,觸石而船碎,端的驚險萬分,那船老大是老走這長江水道之人,舉重若輕,從容淡定地掌著舵,倏突之間已從那大石擦身而過,眼見得夾江兩岸的赤甲、白鹽二山高插雲宵,北岸白帝城依稀可辯,過了這裡,便算過了長江三峽第一峽,接著便是那第二峽巫峽了。
“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雖然沒有悽清的猿鳴,但看著這滿目峭峰絕壁,迎著清寒的江風,時非我眼中已有傷感之意。
放馬灘一戰,誰也想不到時非我居然堂皇將那神龍令送與任公子,跟著的鏢師報回臥龍鎮客平安客棧中,幾個鏢頭早已驚得木瞪口呆,看著沒事人般踱步而回的時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