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的臉上,口中寒暄的言辭,虛偽得可笑。而偏又不需我費吹灰之力,便能一眼看穿那副皮囊下掩藏的醜陋姿態。
並非我生性冷漠,而是這天下的人,本就愚昧可笑得很。他們目中所寫的,心中所想,俱都逃不出名利、貪念。自命正道中人的,如我師父師叔,亦不免道貌岸然、言行不一,又何況是那些邪派中人。
這樣的世道,又怎麼值得我費心片刻?
除了劍,我這一生的意義,大約也就只餘下師父留給我的那道五嶽並派的執念了。
我本來以為,這天下確實是不可能有人,值得我放在心上的。
在我遇到那人之前,我對他的全部瞭解,匯聚起來俱都是三個字——“君子劍”。我是不相信這世上果真有真君子的,他能做到這般江湖眾人交口稱讚,毫無破綻的處事,定然是城府極深,偽裝得極好。我心中忽地泛起一絲興味,仔細在口中唸叨了他的名字幾遍。
嶽不群。
卓然不群,倒是個好名字。
若他真有這般城府功力之輩,那這五嶽劍派中,對我而言,倒勉強也算是有那麼一個不錯的對手了。聽說他劍道的天賦也是非凡,華山派楊師伯花了很大力氣栽培他,甚至害的華山門中出現些不和之音。這般倒更好了,連武功上,我和他說不得也是能鬥一鬥的。
我本是想在江湖上創造那麼一兩次偶遇,與他打一個照面。不過,後來我就聽說華山爆發了劍氣之爭。因他和我一樣都是門派首徒,就被困在了大亂後的華山上,不可能下山來。我便也放棄了這個打算。
不久師父忽然找到我,告訴我了一件魔教的隱秘。我這才明白幾十年前正魔在華山的大戰,起因竟是一本絕世秘籍“葵花寶典”。而此刻魔教教主更替不久,山下一處探子報上來了一個訊息,嵩山華山之交一地,莫名被屠了全村,卻與這秘籍有點關聯。我詢問師父,不知華山如何打算呢?師父卻道,似乎是要派十三代首徒嶽不群去。
我原本興致缺缺的心中,忽地提起了幾分精神。他不正是我一直想見一見的同輩中人麼?我很難說清楚這種有些微妙的關注,究竟是好是壞,但仍領命去走一趟。
在宋州等了一日,他入客棧時候,我便在二樓雅座中暗暗觀察了一陣。來者一身青衫,輕袍緩帶,面色白皙,長眉入鬢,清俊之餘繚繞著一絲劍意。但將我全部注意都吸引過去的,卻是那雙帶著一絲清冷的眼睛,目光含著凜然正氣,如松如柏,竟雋永淡泊得出奇。
我心神微微一震,忽地意識到,我或許弄錯了。
又聽見堂下傳來拔劍出鞘的聲響,接著他清冷如玉的聲音響起了:“你再說一遍試試。”
我忍不住嘆息,這大約是我這輩子裡,頭一回看錯了人。我悄然走下,卻忍不住駐足而觀,他的劍法,我卻沒有錯估分毫。那自他手中運使的長劍迅疾絕倫,精湛至極,一招一式帶著一種劍道中謂之“勢”的掌控。縱然眼界高如我,亦在心底忍不住生出了一絲驚豔。不是驚歎,而是驚豔。望著眼前人,袖袍微揚,墨髮翻飛,我心下忽地冒出了一句極不恰當,卻又極其符合此刻我心中所感的詩詞: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樑,皎若明月舒其光……
用宋玉的神女賦作比固然是很不恰當的,極其不恰當。他畢竟是個男子,但我確實不得不承認,僅僅這初時的照面,便令我生出一種興奮與感慨。他的確有成為我對手的資格。雖則他的性格與我猜測相左,但這並不令我喪氣,反而生出了一種更深的興趣。
可惜,他終究是太過仁儒了些。他竟然只是斷去了那群出言不遜者的手臂,與另一個青城派弟子的手指。要是換了我,怎麼也不可能留下他們的性命。
我回過神來,慢慢走進大堂,拊掌笑道:“好一個‘君子劍’!好一句‘堂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