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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讓好事和壞事並存,不必去遮掩。

但中國人民實在很寬容慷慨。他們心胸很大方,雖然能給的不多,張上尉就是一例。張上尉負責七十一軍的運輸連,負責看守一營的戰俘。我們稱之為“鐵肩”的運輸部隊,原先出身苦力,只不過後來改披戰袍。他們是軍隊裡任勞任怨的馱獸,而非中國軍隊的驕傲。整連不過擁有二十支步槍,聊以自衛而已。當他們奉命看守日軍時,矛盾的景觀就出現了:日軍穿著的羊毛軍服,即使缺乏清洗熨燙,仍然比這些看守兵更新更像樣。總而言之,這就像是《桂河大橋》中“黑即白,白即黑”的翻版。

有一天晚上,我經過張上尉住的村落,順便看看他。嚇我一跳的是,他和三四名日本軍官剛從村中唯一一家餐廳回來,呼吸間仍有酒氣。我有些不安。雖然沒有明令禁止和以前的敵人交好,但我們想不到張上尉會和日本軍官喝酒、享用大餐。這種行為也會引發疑慮,這些日本軍官對他有何用心?或是他對他們有何用心?一頓大餐所費不多,但就我所知,雙方都沒有太多錢。戰俘理論上不可以持有現金。在國民黨軍隊這方面,由每一個指揮官斟酌,連長可以虛報兩名士兵,領取他們的薪資配給,不會有人多問兩句,但超過限度就要受罰了。這個巧計正可以填補組織的漏洞,讓連長有津貼可供應用,或是作為個人的補貼。不過,這筆金額也不大。

原來那晚張上尉自掏腰包請客,可能要花費他半個月的薪水。他不覺得奢侈浪費,也不覺得自己過度友善,他只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從他的粗俗言辭中,我猜出他是那種一路從下士、中士而晉升到委任軍官的人。他稱我為“貴參謀”,自稱“小連長”。“高層心腸硬,不能好好對待這些人。”他有些憤憤不平:“沒關係。”事實上,這是控訴政府沒有提供招待費。因此小連長必須改善情況。張上尉可以說是歐洲騎士精神的化身,更重要的是,他認為,我們應該儘可能對以前的敵人親切和善,才能使他們相信自己已經被原諒,而且我們也和他們一樣,對敵意深感抱歉。他有很強烈的同情心,真心替這些日本人難過。他形容日本被轟炸,就像被壓垮的西瓜一樣,淪為盟軍的殖民地,這時即使是我們身旁那位會說中文的日本通譯員,也忍不住笑了出來。我深信這個受過不多教育的上尉心腸太好,我也瞭解到,中國文化傳統中的某些要素具有持久的活力,展現在老百姓的對外關係上。我沒有以高高在上的大參謀身份來教訓這個小連長,反而被他高貴的純樸所折服,我想那些被款待的日本軍官也不可能有其他想法。

在野外工作,讓我的心思脫離了安,而且心安理得地以為,軍旅生活和我曾體驗過的愚蠢和虛度生命大不相同。滬杭公路是沿海重要的運輸要道,地理上相當於美國紐約到華府的公路。不過,這條公路從來沒有鋪好過。在日本佔領期間,路面由於濫用而損壞嚴重。日軍完全避而不用,因為沿路容易遭到中國游擊隊的埋伏狙擊。他們寧可改用鐵路或水道,在溪流及運河密佈的水道上,他們的馬達船可以快速前進於廣大的地區。在戰爭末期,盟軍可能在中國東海岸登陸,這種立即威脅更使日軍毫無整修道路的誘因。我第一次開上這條公路時,發現部分木橋已經搖搖欲墜。在防波堤上方的路段,吉普車行駛速度還算快,但道路延伸到稻田時,村民往往開挖溝渠,用來引水灌溉田地,因而常成為車輛的陷阱。有一天傍晚,我開吉普車透過溝渠密佈的路段,如果我運氣好,大可順利透過,不會出事。但我在最後一刻才看到一條大水溝,緊急踩煞車,前輪因而繃緊,承受所有的壓力。我從猛烈的振動中回神,慶幸只有前輪輪軸壞掉,我的內臟及脊椎安然無恙。我等了三小時,才等到日兵開著軍用卡車來,是在修復隊執勤的六部卡車之一。不論是中國人、日本人、守衛、戰俘或百姓,大家一起同心協力,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