傢伙,被宋洞明不露聲色地瞥了一眼,嚇得最講規矩的書童立即噤聲,宋洞明繼續說道:“對於陳錫亮,當賞罰並用。此人守城一役,看似糊塗,以至於北涼人人以為此子是志大才疏之輩,卻不知北涼不缺甲士,不缺好刀大馬,甚至不缺銀子,唯獨缺了兩個字,民心。”
宋洞明望向遠處,“民心此物,正是天時地利人和中的人和之本,國之險,從來不在地利之山川之險,而在人心聚散啊。地利是死物,天人之辯,自然而然就落在天時人和兩者頭上,儒道墨各有自家見解,無數先賢也沒有爭出個所以然,宋洞明自不敢妄言,可為君王人主者,能夠心地端正,肯積功德,反禍為福,這是以人道證天道,就算無法逆轉天時,可總歸錯不到哪裡去。若說北涼在老涼王徐驍手上,甲兵之雄壯,三十萬鐵騎已是雄甲天下,那麼如果在新涼王徐鳳年手上,能夠匯聚民心,那麼北涼百萬戶,人人皆可戰願戰之兵,就算北莽號稱百萬控弦之士,又如何欺辱北涼?”
宋洞明輕聲道:“所以說,陳錫亮給北涼開了個好頭,那些入城流民,以三千人計算,他們活下來後,所謂口碑,即是有口皆碑,流州自會有三萬,甚至更多流民知曉年輕藩王的仁義,並非那滿嘴仁義道德的北涼之主,更絕非只會在城門口擺些粥食的假仁假義,而是真正能幫他們守下北涼幽涼陵流四州!”
自說自話的中年讀書人神情肅穆,“如果陳錫亮當時選擇了退卻,不錯,的確是給北涼王留下了城中的白馬義從,可惜李義山當年的謀劃,就全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恩威並濟,李義山驅逐流民不得返鄉,常年調遣北涼甲士去殺人練兵,是施‘威’在前,陳錫亮不守青蒼,城內城外的十數萬流民當時可都盯著,徐鳳年想要讓這些流民為北涼死戰?痴人說夢!北涼以為心思縝密的徐北枳遠勝婦人之仁的陳錫亮多矣,哼,這才是真正的見識短淺!內聖外王,唯有為政以德,方能如天上北辰,居其所卻有眾星拱衛,才算真正的得道者多助。北涼空有軍心而無民心,那麼就算三十萬甲士死絕,一樣守不住離陽西北大門!那麼當時仍是世子殿下的徐鳳年在京城御道所言,要為中原百姓鎮守國門,不受北莽馬蹄禍亂。根本就是一句被人笑掉大牙的屁話!”
一旁書童瞪大眼睛,向來溫文爾雅的自家老爺也會如此口無遮攔?
徐鳳年默然點頭。
餘地龍蹲在師父身邊,聽是肯定聽不懂的,不過還是會覺得這個略微上了年紀的江南書生,說起話來挺帶勁的,比江湖高手似乎還來得有氣勢。
氣勢。
盯著宋洞明猛瞧的餘地龍有些納悶了,他們讀書人讀幾本書,還能讀出氣勢來?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好事?要不回頭跟師父說一聲,咱也讀書識字去?
徐鳳年沉默片刻後,笑著“明知故問”道:“儲相殷茂春正在主持京城以外的各地官員大考,宋先生此時入涼遊歷,想必不在仕途?以宋先生胸中韜略,為何不為官?”
那書童重重冷哼一聲,顯然是覺得這種白痴問題,是在侮辱他的老爺。
宋洞明突然有些感傷,閉上眼睛,隱約浮現出壓抑不住的痛苦神情,輕聲感慨道:“實不相瞞,京城也曾有人如此問我,我只能說彼之所贈,非我所求啊。”
宋洞明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真情流露不太妥當,灑然一笑,說道:“徐公子,此行可是前往青蒼城?”
徐鳳年搖了搖頭。
餘地龍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師父。
宋洞明說道:“那就此別過了。”
徐鳳年抱拳辭別,帶著餘地龍返回傅家馬隊。
徐鳳年猛然記起北涼諜報記載一事,很早就被元本溪相中的宋洞明,當年大登科後小登科,先是金榜題名,未曾及冠便高中榜眼,連年輕天子都震驚於此人的博聞強識,差點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