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榻之側隔著屏風,屏風上是一幅遠山水墨。帷簾半掩,躺著的時候,恰可看見沿著帷簾垂掛處疏疏朗朗懸了三五枚鎦金鏤空銅香球。那香球精雕細鏤,纏枝紋樣清晰可辨。球內盛有安息香,絲絲縷縷纏擾的香氣宛如描成篆字,幽然隱沒於畫梁之上。
屏風後人影綽綽,有婢女端來藥盞,待要上前進送,卻被他抬手退下,竟親自接過盞來,閒坐榻旁。
他並不急於喂藥,目光也冷淡。室中一時無有旁人,他似若無意道:“莫非你素性秉弱,一頓笞鞭也能打成這樣。”
我心一沉,面上卻是惶恐又感激的神色:“大王子……”
他神情一滯,很快又舒展,淡淡道:“你果真是新來的,不知道府中上下都叫我郎君麼。”
“罷了。”他制止我起身道罪,“無非是稱呼而已。”
語罷執銀匙,微舀了一汪湯藥,送至唇邊輕輕拂了拂,卻不給我,兀自定住,又問:“你叫什麼?”
“奴婢……青奴。”雙睫略垂,有一刻並不敢直視他,怕面對他玉樣琢成的容顏,怕面對他雙泓清澈的眸心,怕面對他一痕微笑,怕面對他……曾經留在我記憶深處,花萼樓前一聲善意提醒的輕嗽。
“哦。”他一哂:“這府中倒有好幾位女子與你名字相近。譬如雲奴,玉奴,琴奴。”
“因為都是草芥子般的奴婢……”我輕聲說。
“是麼。”他淡淡笑道,這才想起手裡的藥盞,執銀匙的右手,食指與拇指驀地一鬆,銀匙落於盞內,藥液幽幽一蕩。
“已經涼了,叫她們再煎一遍來。”他忽而拂袖離開,“你以後就在我身邊服侍,不必去後苑蒔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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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燈
“國朝建立之初,對西南一帶邊防十分重視。現在西洱諸蠻皆降於吐蕃,所以朝廷唯有改變策略,與南詔聯合,阻止吐蕃實力繼續擴張。而南詔也欲借我朝之力,與吐蕃抗衡。其實都是彼此利用。一旦利益失衡,就很可能隨時轉向。”
趙齡語至此處,頓了頓,這才接過我手中早已端好的茶盞。
他斜靠於座榻之後的屏風,我跪坐下首,靜靜聽取。
“哦,青奴。”趙齡微笑,紙窗外風雨蕭瑟,桐蔭碧靜,“說這些你也許不會懂得。其實也無需懂得太多。”
“是。”我恭順作答,簷下風鈴作聲,急雨愈繁,爐中香已燃盡,正欲起身添香,又被趙齡止住,“不必了,你坐下。”
“大人吩咐的,青奴會做到。”我微笑許諾。
他起身移近燈前書案,呆呆望著身前紙卷,提筆又擱下。我亦起身趨近,極快一瞥,望見他那篇未成的上表:
“……今國家西境盡潘原,而吐蕃戍摧沙堡。原州居其中間,當隴山之口,其西皆監牧故地,草肥水美。平涼在其東,獨耕一縣,可給軍食。故壘尚存,吐蕃棄而不居。每歲夏,吐蕃畜牧青海,去塞甚遠,若乘間築之,二旬可畢。移京西軍戍原州,移郭子儀戍涇州,為之根本,分兵守石門、木峽,漸開隴右,進達安西,據吐蕃腹心,則朝廷可高枕無憂矣……”
他忽而三兩下撕碎紙卷,鋪飛一案。我將碎紙收拾起,撥開銅香爐的一角,輕輕投入。將殘的火苗倏忽一卷,舔盡紙張。
其實只是月餘未見,卻覺他又老了一輪。跪坐在他身側,望見他伏案時瘦骨嶙峋的脊背在衣下隱然有現,心頭不免一酸,取了架上一件遙�畚���稀�
“南詔兼併諸詔、統一洱海後,皮邏閣遷居太和城。南詔勢力日漸滋長,每次入朝覲見,朝廷總是禮遇有加,而他們似乎不大領情。而今南詔儼然已成朝廷逐鹿西南之對手。這位鴻臚少卿以學習中原文化之名義留在長安,實為朝廷安排的人質。他畢竟是南詔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