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尼茲,她的朋友、荷蘭人範·阿輪在她的套間裡開辦了一個女式時裝店,她住在一幢房子的二樓,正好在辛特拉酒吧間的樓上。我之所以能回憶起來,是由於德尼茲和我,我們以前經常到那個酒吧間去,那裡的地下餐廳另有一扇門可以溜出,不必走正門。巴黎所有的公共場所和建築物,凡是有兩個出口的,我相信我都熟悉。
在這個很小的女式時裝店裡,人們象奧什林蔭大道那幢房子裡的商人一樣忙碌著,也許還要更加焦急不安。範·阿倫在準備夏季用的時裝成套式樣,他是那樣的努力、那樣的樂觀,確實使我感到很驚奇。我思忖著:女式時裝店還能堅持幾個夏季?他在一個棕發女人的身上試著一件用又薄又白的料子做的連衣裙。與此同時,別的模特兒在更衣室裡進進出出。有幾個人圍著一張路易十五式的寫字檯議論著,臺上散亂地放著時裝設計草圖和一塊塊的料子。在房間的一個角落裡,德尼茲同一個五十上下的金髮女人和一個頭發棕褐而捲曲的青年男子在說話,我也參加了進去。她和他,他們要去科特達祖爾。在一片嘈雜聲中,人們什麼也聽不見。開啟的香檳酒在人群中傳遞著,也不知道是為的什麼。
德尼茲和我擠出一條路,走到前廳。範·阿倫陪著我們。當他把腦袋從門縫裡探出來,用手紿我們送了一個飛吻,祝福我們交上好運的時候,我再一次看到了他那淺藍色的眼睛和笑容。
德尼茲和我,我們最後一次經過康巴塞雷斯街。我們的行李已經準備好了,那是一隻手提箱和兩隻皮包,己放在客廳盡頭的一張大桌子前。德尼茲拉上百葉窗,放下窗布。地把縫紉機重新放進櫃子裡,取下了別在人體模型上身的一塊白帆布料子。我想起了我們一起在這裡度過的晚上。他照著範·阿倫給她的紙樣裁剪,或者縫著,我躺在長沙發上讀一本回憶錄或她非常喜愛的偵探小說——《面具》叢書。那些夜晚,是我所經歷過的僅有的可以暫時休息一下的任晚,僅有的我可以幻想能在一個平靜的世界上過著無憂無慮生活的夜晚。
我開啟手提箱,將那些把我的口袋撐得鼓鼓的一捆捆鈔票,塞進我的粗毛線衫和襯衣裡,塞邊一雙靴子裡。德尼茲正檢查一個旅行袋,看看有沒有忘記什麼。我順著走廊一直走到房間裡。我沒有開燈,站在窗前。雪仍在下個不停。在對面人行道上值勤的警察也鑽進崗亭裡去了,那個崗亭也是因為冬季天冷,在幾天前剛剛修起來的。從索賽廣場走來一個警察,他也三步井作兩步地向崗亭走去。他和他的同伴握手,遞給他一個保溫瓶,兩人用平底大口杯輪流地喝起來。
德尼茲進來了。她也站到窗前我的身邊來。她穿著皮大衣,緊緊地偎著我。她身上散發著一股濃郁刺鼻的香水味道。她在皮大衣裡面,穿了一件長袖襯衫,我們重新回到那張只剩下床繃的床上。
里昂火車站,嘉·奧爾羅夫和弗雷迪在發車站臺的入口處等著我們。他們那許多手提箱,就堆放在他們身旁的一輛四輪運貨車上。嘉·奧爾羅夫有一隻大箱子。弗雷迪一面和搬運工人討價還價,一面請他抽菸。德尼茲和嘉·奧爾羅夫在說話,德尼茲問地,他們這些人到了弗雷迪租的那幢瑞士山區木屋裡,能不能住下。車站上一片昏暗,只有我們站著的那個月臺上,照著黃色的燈光。維爾德梅爾也來了,他穿著駱駝毛大衣,這大衣象往常那樣拍打著他的腿肚子。一頂氈帽蓋住了他的前額。我們叫人把行李搬到我們各自的臥車裡。我們站住車廂前的月臺上等待著開車的訊號。嘉·奧爾羅夫在那些乘這趟列車的旅客中認出一個熟人來,弗雷迪叫她不要同任何人說話,以免引起別人對我們的注意,
我在德尼茲和嘉·與爾羅夫的包房裡呆了一會。窗簾已經拉上一半,透過玻璃窗向下看去,我看到我們正在穿過郊區。雪還在下。我擁抱了德尼茲和嘉·奧爾羅夫,回到了自己的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