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樽:臺灣電影有種整體的“做派”,或者說是素質——平靜水面下洶湧著激流。我第一次看侯孝賢的《風櫃來的人》、《悲情城市》,和剛才說到的楊德昌的電影,包括蔡明亮的《愛情萬歲》都很受刺激。中國早期電影的精神血脈,原來在那裡有著鮮明的傳承。除了臺灣電影,還有什麼片子讓你受到感染?
馬儷文:有很多,《羅拉快跑》也是一部,看著新鮮,現在看也許沒什麼,但當時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電影;還有就是《陽光燦爛的日子》,在保利大廈看首映,姜文、劉曉慶就坐在我們後邊。我覺得電影是可以帶給人各種各樣的情緒的,電影不僅僅是看了電影,也是發現、認識、瞭解到電影后面那個創作的人。我不管別人怎麼想,當時看了《陽光燦爛的日子》,就覺得渾身沸騰,心裡特別澎湃,這種情緒影響了我好幾天。電影是有氣質的,就如你剛才說到的“做派”,電影可以帶給你這個東西,姜文就是個激情澎湃的人,他的情緒透過影片傳達給你,感染你。
看姜文的《鬼子來了》時,我當時正在做《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去了》的後期,我在另一個房間看《鬼子來了》的影碟,看得我不願意再做自己的片子了,總惦記著要過去看,同事就不斷來叫我,“快過去幹活!”(笑)
王樽:談到觸動自己的影片,我發現你對其中的情緒特別敏感,並不像很多人一樣看重故事。
馬儷文:可能。比如說《鋼琴教師》,也是,不是說故事,而是情緒,渾然一體的情緒,最後的結尾給我震撼——女主角沒有去上臺演出,她用刀往自己的胸前一刺,就走出了畫面,鏡頭停止不動,是街上川流不息的車輛,我算了一下足有一兩分鐘,我說不清是哪一點打動我,就是某種情緒瀰漫在裡面,它讓我感受到什麼樣的表達是高階的。
我和有的導演也說到過《鋼琴教師》這部電影,他們覺得很變態、很噁心,但我並不覺得,因為人性並不是想的那麼簡單。
王樽:《鋼琴教師》的導演邁克爾·哈內克特別擅長表現內心暴力,2005年他執導了《隱藏的攝影機》,法語片名就是“隱藏”、“隱匿”,有多種寓意,也是在看似平常裡讓人心靈震撼。丹尼爾·奧圖和茱麗葉·比諾什主演,講的是一對頗有成就的夫妻,不斷收到一盒盒錄影帶,內容都是偷拍的男主角家門口和他故鄉的一些瑣碎鏡頭,隨著錄影帶還有一張張吐血或割喉的漫畫,這就讓那對夫妻內心很不安,由此引發出一連串的內心恐懼,最後所有的人都要重新面對不堪回首的往事。影片結尾差不多有五分鐘,鏡頭靜止不動,表現兩位男主角的孩子在學校的階梯上交談,都是城市的喧囂聲,也不知他們在聊什麼,好像父輩的恩怨愛恨都與他們無關,誰也不知道跟下來會發生什麼,觀眾的心始終是揪著的。 。 想看書來
馬儷文 王樽:樸素的構成(5)
馬儷文:是挺好的。
王樽:你還看過邁克爾·哈內克的其他電影嗎?
馬儷文:不知道。我看電影是很隨意的,更看重片子本身。我不特別關注某個導演,常常是被電影本身撞上了,很少刻意去找同一導演的其他作品去看,我想今後在這方面應該注意。
王樽:有段時間,我看了不少伯格曼的電影,最喜歡的是他晚年的《芬妮與亞歷山大》,五個多小時的導演版,道盡人生悲歡,真正是爐火純青。伯格曼的所有的電影幾乎都是在表現人的難以溝通,但他早期作品多傾向於無奈的展示,哀嘆人的隔膜甚至根本無法溝通。當我看到《我們倆》,就有種意外驚喜,覺得影片是在嘗試著進行溝通和減少隔膜,不是簡單地虛構和製造甜膩的煽情,而是努力表達一種真實。在影片最後的字幕上,我注意到包括你的場記等工作人員都是好幾個,甚至還有個已經去世的。這部電影經歷了很多磨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