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之內起事,二十天之內即聚眾五萬。劉淵曾任晉朝五部大都督(匈奴有五部),亦即奉命督導匈奴人眾。這背景使他容易號召國防線的匈奴部落,而有些匈奴兵馬早已編入邊軍之內。其他異民族分子,包括漢人家中佃農和奴工,較劉淵遲十二年稱帝的石勒,年輕時即被販為奴。整個遊牧民族的部落入寇也起於此時。可是綜合起來看,仍是漢朝制度注重文化上的融合以代替有力量的政府,這種制度解體,才引起少數民族參加其中的混戰。若說夷人主動地洶湧而入主中國則與事實相左。
第七章長期分裂的局面(3)
可是少數民族擅長的是騎兵戰術,在內戰時,其影響非不嚴重。當騷擾普遍化時,各處村落組織自衛武力,築塢壁自保,其成例已在黃巾叛變時開始,及至公元4世紀,已構成華北的普通現象。大概在公元350年左右,山西北邊有設防的村落三百餘,包括“胡、晉”人口十餘萬戶。公元400年前後,關中有堡壁三千所,他們推戴統主,相率結盟。其下層基本組織或許只有少數村落,可是一個大單位能包括十萬戶,胡漢人口混雜在內。有力之宗族為這種地方自衛組織骨幹,他們擁有精兵,顯然有貴族的氣派。假使這種趨勢任之發展,新型封建可在中國出現,中國此後幾百年的歷史也可能與日本之中古史相類似。只是在一個廣大的地區執行流動的戰術,作戰時又有大部隊參與,終使局勢朝不同的方向發展。
在這期間內,主要的戰鬥通常牽涉到二十五萬人以上,步兵與騎兵的比率不少於三比一。因為需要人員,當日胡人君臨的短命朝代,經常侵凌地方士紳所組織的自衛團體:或者派遣監督取得其行政權,或者指令其盟主強索人員與補給。兩種方式同樣地侵犯其地方自治的權益。
中國在公元4世紀及5世紀因此陷於歷史上的最低點。皇室著重於各人自我約束、對人謙讓的文治,至此已無法施展。另外一種出處則是地方自治,以資產作基礎,將士紳所掌握的地主威權合理化而成莊園制度(manorialism),而這出路也被阻絕。且當小朝廷派遣監督到各結壁為盟的單位裡去時,又不改組其下層組織,所以以小自耕農為主體以便於官僚組織統治的中央集權也無法恢復。當時人失望之餘,只好以“五胡”配上一個“十六國”,強調其負面因素,殊不知破鏡終能重圓,假以時日,中國殘破的帝國仍能恢復原狀,而且發揚光大,不過需要一段長時間而已。
第八章歷史向側面進出(1)
在傳統史家筆下,魏晉南北朝時期無道昏君之多,可說是空前絕後。然而與其說這是皇室品質惡化的結果,毋寧說是反映了這時代國家體制的脆弱。面對如此長期的###不安,歷來作為社會綱紀的儒家思想,已無法滿足人心的需求;而新近傳入的佛教,卻適時提供了飽受苦難的人們精神慰藉,使佛教一時大為盛行,深深影響此後千百年的中國。
大多數的中國人相信宇宙經常處在一種和諧的狀態中。要是當中有何差錯,一定有負咎的人在。在魏晉南北朝的分裂期間,其壞人則為曹操。即錢穆先生——可能是將中國寫歷史的傳統承前接後帶到現代的首屈一指的大師,也仍然沒有寬恕曹操的篡竊。其理由不難理解:在君主專制時代,自然法規總是由上至下地通行,如果君主稱自己承昊天之明命,即只有他能表彰宇宙至高的道德與智慧。但事實上,下層的詳情無法得知。而在廣大的國土內,很多相沖突的利害也不見得可以調和。可是皇帝有了御殿裡龍椅上的神秘色彩,就成為一個說話算數的仲裁者,他所期待於讀書明理之百官的,不過是一種帶強迫的信仰,要是他們都保持著自我抑制和對人謙讓的信條,那麼不怕任何衝突不得解決,也沒有技術上的困難不能排除。曹操的罪過,不僅在於他以粗蠻的辦法去解決實際的問題,並且在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