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這樣做的話,只會叫我更難
受。我但願,當初那個夜晚,我根本沒有爬上岸來,以致親眼目擊這次的慘禍。我的腦子
裡,將永遠趕不掉這種種的一切——有好多回,我在夢裡還夢見了這種種的一切啊。
我躲在樹上,一直躲到天黑,害怕爬下樹來。我間或聽到遠處林子裡有槍聲。有兩回,
我看到有一小夥的人騎著馬、帶著槍,馳過木材場,因此我估摸著衝突還沒有完。我心裡萬
分沉重,因此打定了主意,從此決不再走近那座房子。因為我尋思,這全是我闖的禍啊!我
推想,那張紙片是蘇菲亞小姐要和哈尼·歇佛遜在晚上兩點半鐘一起出奔。我尋思起來,我
原本應該把這張紙片的事以及她行動的怪異之處告訴她父親的。這樣,他父親也許會把她關
在房間裡不許出來。這麼一來,這多麼可怕的災禍就根本不會發生。
我一下了樹,就沿著河岸下游偷偷走了一段路。我發現河邊躺著兩具屍體。我把他們一
步步拖上岸來,然後蓋住了他們的臉。隨後我就趕快離開。把勃克的臉蓋起來的時候,我不
禁哭了一會兒,因為他對我多麼好啊。
這時天剛黑。從此以後,我從未走近那座房子。我穿過林子,往泥水塘那邊走。傑姆不
在他那片小島上。我急忙往小河浜那邊趕,一路撥開了柳樹叢,火燒火燎地只想跳上木筏,
遠離這片可怕的土地——可是木筏不見了!我的天啊!我多麼驚慌啊!我幾乎有一分鐘時間
喘不過氣來。我使勁吼叫了一聲。離我二十五英尺,響起了一個聲音:
“天啊,難到(道)是你麼,老弟?別作申(聲)。”
是傑姆的聲音——這樣美妙的聲音,過去可從來沒有聽到過啊。我在岸邊跑了一段路,
登上了木筏,傑姆一把抱住了我。見了我,他真是異常高興。他說:
“上帝保佑你,乖乖。我斷定你又絲(死)啦。傑克來過。他說他料想你已經中蛋
(彈)絲(死)了,因為你再也沒有回家。所以我這會兒正要把木伐(筏)劃到小河浜口口
去。我已經做好準備工作,只要傑克回來告訴我你肯定已絲(死),我就把木伐(筏)劃出
去。天啊,見你又回來了,我多麼高興啊,乖乖。”
我說:
“好——好極啦。他們再也找不到我啦。他們會以為我已經打死了,屍體往下游漂走了
——那邊確實有些東西會叫他們有這樣的想法——所以傑姆啊,別再耽誤時間了,趕快朝大
河劃去,越快越好。”
木筏向下遊走了兩英里多路,到了密西西比河的河中間了,我這才放下了心。然後我們
懸掛起了訊號燈,斷定我們如今又自由、又平安無事了。從昨天起,我一口東西也沒有吃
過,因此,傑姆拿出一些玉米餅、酪乳、豬肉、白菜和青菜——味道又燒得可口,世上沒有
更好吃的了——我一邊吃晚飯,一邊和他談起來,高興得什麼似的。能夠離打冤家遠遠的,
我十分高興。傑姆呢,能離開那片泥水塘,也十分高興。我們說,說來說去全世界沒有一個
家能趕得上木筏子的。別的地方總是那麼彆扭、那麼憋死人,只有木筏子是另一個天地。在
一隻木筏子上啊,你感覺到的,就是自由,就是舒坦,就是輕鬆愉快①。
①諾頓版注:有關格倫基福特事件的兩章把有關這家人家詩情畫意的描寫和“打冤
家”的野蠻、不人道、令人生厭的虛驕,形成鮮明對比。並且馬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