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這個被無數人視為最佳賢妻的女子。她從一開場,就是為了薛家,為了那個不爭氣的哥哥,安慰母親,操持家務,活生生地把青春年少該有的活潑,磨成了一潭死水。
李紈的一口古井,無數人同情她,然而寶釵的這潭死水,卻沒幾個人同情,甚至還有人視她為害死林黛玉的兇手。然而寶釵自己,從來沒有對自己的命運有過主動選擇。她是被動的,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天,永遠都是外物在推著她。寶釵的薄命,不是年少守寡,她的薄命,是從頭到尾,沒有為自己的命運,說上一句。
“嫂子這是……”寶釵被夏金桂看著自己的眼神嚇了一跳,這眼神裡分明寫著嘆息和同情。良久,寶釵才對夏金桂說出這麼一句,夏金桂伸出手,阻止寶釵繼續說下去,只是對寶釵道:“姑娘,你若,若能少為薛家打算一點,而是為自己打算一點,也不至,不至於,不……”
看著寶釵的神情從錯愕變的驚訝,又變成平靜,夏金桂知道,自己的話其實毫無用處,寶釵還是會為了薛家,把自己放在最後面。薛姨媽不是不疼愛女兒,然而她更疼愛兒子,她是一個可以為了兒子,把女兒推出去衝鋒陷陣甚至用女兒去填坑的人。
夏金桂突然笑了,笑的有幾分淒冷,本是悲劇,又何必去嘗試改變。薛寶釵的命運,從她幼小時期展露出聰明時候就已註定,她父親對她的培養,從來都是希望用這個女兒,換全家的安康。而寶釵,在很小時候就接受了這樣的安排,或者說,她從來沒有試圖去了解過另外一種生活。
如此算來,黛玉的早亡何嘗不是一種喜劇,她在這世上,爹孃疼愛,愛過人也被人愛過,除了壽命短些,人生其實已經沒有遺憾了。
“姑娘,好好保重。”夏金桂丟下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之後就轉身走下臺階,等在階下的寶蟾見夏金桂走下來,匆匆隨她而去。寶釵站在廊下,看著夏金桂主僕的身影消失,眉頭緊皺,過了很久寶釵才輕聲嘆息。
怎麼能不為薛家打算呢?女人一生榮辱,都在夫家孃家,只要自己活一天,就要為薛家賈家打算一天。
“姑娘,大奶奶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在旁邊目睹了全過程然而不能問出來的鶯兒好奇地問寶釵,寶釵回神過來,對鶯兒微笑:“沒什麼意思,大嫂只怕是聽說香菱要去牢裡服侍哥哥,有些惱了,但這是大事,大嫂也不能阻止。”
“大奶奶還是這樣脾氣,一點沒變。”鶯兒有些不滿地說了這麼一句,寶釵瞧了鶯兒一眼:“走吧,我們回去,你二爺這些日子好了許多,等再過些日子,就勸著二爺該好好地讀書了。”
“二爺什麼都清楚呢,我瞧著啊,只怕他讀書,要您在旁邊守著才成。”鶯兒的話讓寶釵又微微一笑,丈夫雖然有些不上進,但在這樣人家,又不需去科考就能做官,這一生的路是可以看得見的。
夏金桂快步跑進房內,跟在後面的寶蟾剛要叫大奶奶,就見夏金桂拿起一面鏡子,望著鏡中自己,突然夏金桂把鏡子狠狠地往地上砸去。寶蟾嚇了一跳,見那鏡子掉在地上,碎成了兩半,夏金桂還要去撿那鏡子。
寶蟾急忙喊道:“奶奶,您放下,這留給我收拾。奶奶,您今兒心裡既然有氣,為何不去和太太……”
夏金桂冷冷地看了寶蟾一眼,寶蟾乖覺地閉嘴,夏金桂突然笑了,寶蟾這下更慌亂,這大奶奶,又是突然流淚又是笑,難道說是中了邪,要不要去稟告太太,尋個道士來驅驅邪?
突然夏金桂笑聲一收,接著就聽到夏金桂自言自語地道:“我曉得的,沒法阻止,什麼都改變不了,我所能做的,只有自己的命運了。”把夏家的生意再做起來,然後從薛家離開,到時候什麼薛家賈家,都一邊去,姑奶奶要去過自己的好日子去。
寶蟾已經把地上的玻璃碎片都收拾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