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眸承皇上之黑,自出生之日便被視為二人大位的唯一承嗣。
她揣測過無數次他的身份,可卻萬沒想到他會是國之太子。
她幻想過無數次與他再見面的場景,可卻絕沒料到會是在女子進士科的殿試上。
此時此刻,她只覺得手足無措至極。
自己之前一直盤算好了的事情,在看見他的這一剎盡數傾塌。
她是那麼渴望能夠再次見到他。
可當她知道他是誰、他在哪後,卻愈發感到絕望起來。
原以為倘是有朝一日能夠入朝為官,她便能攀附得起他了。可眼下再看,只怕她這一輩子都攀附不起他。
那一日在衝州城外的官道上,他明明問了她的名字,可見他是知道她是誰的。如此說來,在那其後的欽點解元一事上,想必他是有意要令她成為這眾矢之的的。
想著,她伏在殿磚上的雙手就不由自主地握了起來。
怕只怕,他心中已對她沒了好感,全當她是個不擇手段搏出位的女子罷了。
……
他的目光慢慢掃過座下眾人,看見了她,又掠過她,瞥向一旁的禮部官吏,微微一點頭。
有翰林院的大學士自殿側上來,從內案上取過策論題目,捧授給候著的禮部官吏。
禮部官吏揭開題上黃額,高聲頌出——
“為君難為臣不易論。”
……
這沉厚的聲音令她渾身一激,陡然回過神來。
腦袋裡面仍舊是空白一片,怔著,跪接過了禮部官吏發下的裱金題紙。
身子僵著坐回位上,仍是在想他。
卻不敢再抬頭看他一眼。
身旁的女子們已經開始落筆急書,筆尖觸紙而過的聲音擦過她耳廓,她才恍然低眼,看向自己手上攥著的題紙。
耳邊又響起禮部官吏的聲音:“……不得更題,日落交卷。”
這才徹徹底底地清醒過來。
她攬過袖子,拾筆蘸墨,筆落題紙——
為君難,
為臣更不易。
章十三 傳臚(上)
大殿朱門緊閉,內中宮燈色曖,一室靜得出奇。
太陽昇了又落,殿磚之上一片斑駁灰影,細密的花紋,邊緣模糊,如春日裡多般壓抑的情。
他坐著,一動不動地望著這些素衣素妝的女子們。
都是這麼的年輕,這麼的充滿朝氣,可她們究竟知不知道,真正的朝堂是個什麼樣子?
不少女子擱下手中的筆,取出凌晨時分在殿外丹陛下祗候時領的宮餅,在位子上靜靜地吃了起來。
唯獨她一直垂著頭,懸腕揮筆,墨點白宣,背脊豎得筆直,好似一點都不知累。
眼底墨色濃郁,下筆如飛,紅線直格中字跡工整,左手邊上的裱金題紙已摞起一薄疊。
一片紅唇纖眉素顏中,他的目光漸漸移向她,看她眼睫不自禁地上下輕掀,看她額角碎髮擋了眉梢,看她臉上一副極其投入認真的神色,看她傾心在寫這一篇文章。
周圍數個女子吃了東西,又重新開始寫策論。
就只有她身邊的那一包宮餅,仍是完好如初,動也未動。
他察覺到她的與眾不同之處,身子一斜,索性橫臂撐了下巴,凝神盯著她打量。
腦中回憶起那一日在衝州城北的黃土官道上,破廟一座,素衣一人,雙眼執拗而堅定地望著他,竟然開口問他,他貴姓,他名什。
他自生來至今,還從未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
他的名字天下人盡知,可卻沒有一人敢叫,更是鮮有人知道那究竟代表了何種深意。
寡者,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