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鄉下人,常看群強報也知道
點兒。”他一路說著,楊杏園哪有工夫理會他,只把鼻子哼著答應。一直走到梨雲
的墳前,只見墳上蓋的青草皮還沒有綠遍,一望而知是一所新家。墳的前面,兩樹
垂楊,柳條拖得有幾丈長,被風吹拂到石碑上去。墳的四周,都種著樹木。後面也
是一帶棗園,棗樹上的花,已經到了半謝,被風吹著四散,滿園都是清香。天氣到
了這個時候,別的花都不見了,四國全是綠油油的樹葉子。這墳在兩株柳樹底下,
綠蔭黯然,映得人鬚眉皆綠,偏是這時,天上一陣濃雲將日光遮住,越發陰森森地。
楊杏園站在墳面前,不禁胸懷愴然,不是那管理員在這裡,便要掉下淚來。一
會兒,園丁把四盆玫瑰花,一瓶酒,一隻鋼爐,一包檀香,都送在墳前坦地上。楊
杏園這才把手上拿著的磁杯,放在墳前,將酒瓶開啟,倒了一杯酒。將檀香放在鋼
爐裡,叫園丁取了火來燃著,對著墳先是作了一個揖,一陣心酸,不覺跪了下去。
這時面前只有那個管理員,楊杏園磕了頭起來。便對管理員道:“這地方買得到雞
嗎?”管理員道:“村子裡有的是。”楊杏園道:“好,不論多少錢,請你和我買
一隻來。最好是勞駕一趟。”管理員道:“可以,可以。”說著便走了。
楊杏園等他走了,便在懷裡取出那張祭文稿子來。他兩隻手捧著祭文,走近兩
步,直到石碑的邊下,然後彎著腰對墳又作了一個揖。這時,四圍萬籟俱寂,不聽
見一點聲音,只有兩隻小小的黃蝴蝶兒,在墳面前飛來飛去。他便念道:
嗟夫!鞭回北里,空停遊子之車。月滿西樓,久斷故人之夢。河梁
攜手,猶慘生離。青冢埋香,何堪永別?撫摩舊劍,攀樹低徊。惆悵
啼鵑,臨風嗚咽。白馬素車之約,敢負今生。只雞斗酒之情,有如此
日、魂兮歸來,伊其戚矣!猶憶閒雲偶出,新月初逢。揮青案之琵
琶,靈犀暗引。比畫屏之蝴蝶,綵鳳雙棲。小鳥依人,私傳玉佩。長
囗無恙,穩綴金鈴。盟記牽牛,背寒燈而割臂。裝成墮馬,藏畫管以
修眉。真知袁派之詩,甘為弟子。自稱鄭家之婢,願學夫人。蓮葉
前身,共證白壁。桃花年命,暗寫紅箋。固已淪落同悲,青衫有淚,
未忘淒涼一語,皓首為期。
楊杏園唸到這句,禁不住想起前事,而今對著這一種傷心情景,真也不是局外
人說得出的。墳頭上那兩隻小蝴蝶,現在不知道哪裡去了,遠遠的卻聽見畫眉鳥叫。
那後面棗園裡的棗花,被風一吹,飛到墳面前,打一個胡旋,落在地上,一點兒影
子都沒有。再一聽畫眉鳥不叫了,墳面前越發現得沉寂。楊杏園又念道:
爾乃名成扇墜,瘦小堪憐。袖染啼痕,繁憂致疾。已作沾泥之絮,奮
不能飛,終成飄溷之茵,弱還易斷。
唸到這裡,楊杏園自然的一陣心酸,不覺掉下淚來,有幾點眼淚直滴到祭文紙
上。他哽咽著喉嚨,繼續的念道:
暮春風雨,苦虐梨花,早歲龍蛇,忽佔噩夢。雖鷓鴣之呼斷,扁鵲無
靈,疑玲囗之長奔,彩雲何在?不信亭亭淨植,蒲柳先零,可憐落落
孤芳,芝蘭竟折。呼春去也,將奈之何!夫春蠶欲睡,猶抽不盡之
絲,鮫目雖枯,終有未乾之血。桃花人面,戚慘重來,燕子樓臺,悽
涼永閉。相思灰盡,原無可補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