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人來往,有一個
穿黑布袍的人,在那裡攔住。進來的人,買了票,這人就把身子一側,肩膀歪在一
邊,人就過去了,人過去之後,他又迴轉身來,依舊擋住路口,倒是比柵欄門靈便
得多。楊杏園也是如此照例的進去了。一看臺下面,卻也不少的人,他便隨便在一
張椅子上坐了。這時,臺上《武家坡》的薛平貴,剛剛出臺。這位鬚生,左手垂下
來,幾個指頭在袖口外,輪流的在那裡掐板眼,右手使了個橫展一隻扁擔式,拿著
一根馬鞭子,豎了起來,動也不一動,一步一步,繞著戲臺走,背書也似的,在那
裡唱。臺下左角上,就有一班人帶著笑音叫好。再一看這臺上薛平貴手上的那根馬
鞭子,越發豎得挺直了。楊杏園實在看不下去,見小池子裡面,兩道通後臺的門都
開著,便走進後臺去看看。只見裡面的人,亂哄哄的,也有在化裝的,也有在穿衣
服的。有一個人嘴上有點鬍子,戴著四塊瓦的帽子,穿上八卦衣,臉上胭脂擦得通
紅,一隻手拿有一掛鬍子,一隻手拿有一把鵝毛扇子,和一個年紀輕的人,在那裡
說話。這少年戴著合頂的獺皮帽子,穿了獺皮領青呢大衣,露出裡面的品藍大花緞
子的狐皮袍,外套青緞子小背心,面前光燦燦的一排水鑽釦子,脖子上,又圍了一
條白絨繩窄圍巾,臉上擦的雪花膏,直白到耳朵背後去,坎肩兒鈕釦上黃澄澄的露
出一塊金質徽章,一望而知是個衙門裡的人。這人道:“今天代斬謖不代?”短胡
子說道:“我演《空城計》,和別人不同,前半本學汪大頭,後半本學譚叫天,不
代斬謖,人家看了都不過癮。”穿便衣的少年說道:“吳先生學譚,實在很有研究,
絲毫不亂。”穿八卦衣的說道:“我聽說你們司長就愛唱,是不是?”少年道:
“豈但我們司長,我們總長也是個戲迷。今天我在他公館裡還合唱了一出《汾河灣》。”
短鬍子道:“你的青衣戲,的確在牛蕭心之上,你要下海,一定比他能叫座。”少
年道:“我雖不敢說比蕭心好,我自信總也站得住。無奈我們這位總長的盛意,為
了這個事,特意在部裡和我弄了個僉事上行走,我欠的三千多塊錢,也給我還了。
我這一時卻不好意思下海。”楊杏園在一旁聽說,只覺一種奇異的香味,一陣一陣
的撲鼻,正是從這位少年身上而來。他看著這少年,說戲子不像個戲子,說少爺不
像個少爺,聽他所說,竟是一個僉事上行走。他正看著十分詫異,忽聽見轟天轟地
一陣笑聲,也不知道前臺的戲,演得怎樣好,便又走到前面看戲去。只見臺上正演
的是《捉放曹》,那個扮曹操的花臉,是一個大肚胖子,一根腰帶,系在大肚子上,
有點兒吃不住,一直墜到胯下來了。腰帶上的那口寶劍,正落在臺板上,大概剛才
的笑聲,就是為此了。場面上的人,撿起寶劍,再和胖子掛在腰帶上,不料他一轉
身,寶劍又要落下來。胖子急了,用手去扶寶劍,把右手邊扮陳宮的老生,重重的
戳了一寶劍頭,胖子一鬆手,寶劍卜通一聲,又掉在臺板上。這時,臺底下又是一
陣鬨堂大笑。胖子吃了這兩回虧,就不掛寶劍了。演到拔寶劍作勢要殺陳官的時候,
場面上的人蹲在胖子背後,將寶劍拿在手裡,由他的衣服大襟下伸出柄來,等胖子
去拔劍。胖子摸了半天,摸著場面上的人一隻手,臺下這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