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眯起,看得更加深遠了。
這一次,他望見的是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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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章,這是一個在中國歷史上舉足輕重的人物,在朝四十餘年,官至文學殿太學士,死後大清朝廷賜封諡號“李文忠公”。因為曾代表清廷與侵華各國先後簽訂馬關條約、中俄條約等一系列不平等條約,歷史對他的評價褒貶不一,即使蓋棺亦未能定論,我要在這裡討論的只是血統。
血統是一種神秘的東西,說它有,什麼也看不見;說它沒有,卻的的確確流淌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血管裡,隨著新生命的來與去而週轉不息。
張愛玲在《對照記》裡提到祖父母的時候,曾寫道:
“我沒趕上看見他們,所以跟他們的關係僅只是屬於彼此,一種沉默的無條件的支援,看似無用,無效,卻是我最需要的。他們只靜靜地躺在我的血液裡,等我死的時候再死一次。我愛他們。”
第一章 夜半無人私語時(4)
可以愛自己的祖先,並以他們為豪是一種幸運。
很多人巴不得清洗自己的歷史,很多人發了財便要請槍手替自己杜撰歷史,很多人因為“我們祖上也曾富過”而一生鬱郁,很多人為了自己的“歷史遺留問題”而蹉跎終生……祖先,是我們固有的歷史,是我們的來處,是今昔何夕我為何人的一種論述,它使我們在這世上不孤立、不虛無,而有根有據,如影隨形。
李鴻章的私家花園——丁香花園
“我”走在這世上,不是破空而來突然而去的,身後站著歷朝歷代的祖先,他們躺在我的血管裡借我的眼睛來看世界,借我的腳步行走,借我的頭腦思考,借我的生命再活一次,再死一回。
即使不是每一顆西瓜種子播下去都一定能結出最大最甜美的西瓜,但是豆角種子播下去卻一定結不出西瓜來——這便是血統。
張愛玲的血統無疑是高貴的。她在後來成名之後,一度猶豫過是否要藉此出身來為自己的新書作宣傳,並且因此“劣跡”而一再被人攻擊虛榮——然而她為什麼不可以虛榮?她是貴族的女兒,並不是神的女兒,她有她的人性。而人性的根本就是虛榮。沒有虛榮,又何來的世界發展?
這大概便是張愛玲即使因為宣告貴族血統很吃了一點苦頭,併為此沉默多年,然而在死前的最後著作《對照記》裡卻再一次大膽地講出自己的出身,並大聲宣佈“我愛他們”的緣故。
好吧,讓我們尋出家傳的黴綠斑斕的銅香爐,點上一爐沉香屑,再沏一壺茉莉香片,尖著嘴輕輕吹開那浮沫,在茶煙繚繞中,開始聊聊這一段關於血統的閒話罷——
傳說中的張佩綸儀容瀟灑,能言善辯,頗有名士之風。直隸豐潤人,出身於士大夫之家,中舉人,點進士,從翰林院的庶吉士進至侍讀,後升署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是清末“清流派”的中堅人物,常與一些文人學士們抨擊時弊,糾彈官吏,往往一疏上聞,四方傳誦。閒時狎妓縱酒,風月無邊,尤其喜著竹布長衫,*倜儻,招搖過市,一時引得京都士大夫爭相效仿,幾至竹布長衫大有暢銷京都之勢。
1884年中法戰爭期間,張佩綸被派福建會辦海防,曾眼見福建海防空虛而向南洋和北洋呼籲船隻,但未獲理睬。7月3日,法艦突然發動襲擊,進犯中國南部沿海,中國軍艦連同生產這些軍艦的福州船政局頃刻間煙消雲散,張佩綸上中岐山觀戰,親眼目睹了炮彈橫飛、水幕沖天的悲壯場面,自知罪無可綰,心灰意冷。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馬尾戰事”。
事後,張佩綸被革職充軍,流放邊塞張家口。其間作《管子注》二十四卷,《莊子古義》十卷。光緒十四年(1888年)期滿釋歸,因與李鴻章是世交,遂得收留為幕僚,協辦文書,掌理重要檔案,並因此認識李鴻章之女李菊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