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完牢騷,又和冰兒講自己一天所知的蘭溪的軼聞:這座小縣城大雖不大,頗為清雅。因城西瀕溪有蘭陰山盛產蘭苣,故溪以蘭為名,縣以溪為名。這裡郊外山清水秀,又多奇勝。英祥文武雙全,但骨子裡還是個騷客名士,談及這些,眉飛色舞,足足吟哦了半個多時辰。晚上,油燈細如豆,啥都看不清,根本沒事可做,兩個人只好早早上床歇息。臥室上方有一扇小窗,恰恰可映入一輪明月,照在竹架子床上的棉紗帳子上,帳子裡兩人的臉便被月光映照得清楚且勾畫得更加立體。英祥凝視著冰兒在月光下白亮無瑕的肌膚,忍不住伸手去撫,甫一動彈,那竹床就“吱吱呀呀”響了起來。
英祥詫異地停止了動作,手僵在半空,不料此時,隔壁人家的竹床也響了起來,聲音更為響亮,旋即傳來一粗一細的喘息聲,一聽就知道這是男女歡好的聲音,只沒想到這板壁如此不隔音,竟這樣歷歷在耳!冰兒“噗嗤”一笑,伸手在唇上按了按,壓低聲音道:“不許亂動,別給人家聽了去。”
英祥輕輕放下胳膊,略略轉側,那床又來了一聲,英祥嘆氣道:“等有錢了,先換了這床!”
冰兒道:“床是小,房子才是大!等你有錢了,先換了這房子。別哪天說夢話,還給人家聽了去。”
英祥一聲吞笑,輕輕轉動胳膊把冰兒的腦袋從枕頭上捧著挪到自己臉邊,上下親吻了好一陣才足意,壓低笑聲道:“好在我現在是個活鰥……”冰兒伸出食指用力頂了一下他的腦門:“好在現在窮,不然怕你又要起了納小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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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祥輾轉了數日,方始找到了一家館地,一個做蠶絲生意的中戶人家,倩人教八歲的兒子讀書識字——能有進學入仕的能耐自然最好,若是沒這份才華,能看懂賬簿子,將來承襲家業也不錯。英祥問了束脩,一年才不過薄薄的兩吊半錢——這在英祥以前,賞一次戲子都覺拿不出手,此時靠人家吃飯,也只好捏著鼻子答應了。東家鼻孔朝天道:“一日教三個時辰,每日再管你一餐飯,一干一稀,一菜一湯。三節裡另有謝禮。不過要好好教我家少爺,別埋沒了他。”
接著帶著英祥去見學生,英祥進了那間小小書房,四面櫃子上亂糟糟堆著各式賬本子,勉強收拾出來的書桌上橫七豎八畫著墨道,一個胖頭胖腦的孩子腦後留一條小辮子,腦前留一個小“桃子”,趴在書桌上舔獅仙糖。東家伸手在男孩屁股上疼愛地拍了一巴掌:“柱墩兒,拜見先生來!”
那男孩看來也是家中的嬌寵之子,乜著眼睛瞟了英祥一眼,繼續舔自己的糖不言聲。東家有些急了,伸手“啪唧”用了點力氣打了一記,這叫柱墩兒的男孩子咧咧嘴,滿心不快地放下糖爬下椅子,兜頭做了一揖:“先生好!”東家滿意笑道:“我這小子,淘雖淘些,腦子靈光!上回請了先生,開蒙就讀了《論語》呢!——來,背一段給博先生聽聽!”
柱墩兒搖頭晃腦背起書來,英祥越聽越詫異,終於忍不住打斷道:“停一停,這‘都都平丈我’是什麼?”
柱墩兒轉頭對東家道:“阿爺!他連這個都不懂!你請的什麼先生啊!還不如上次那個糟老頭子!”
英祥自思:自己年輕,雖讀書還未曾十分通達,算不上碩儒,但自己四歲多就由母親教識字、學背詩,六歲開蒙後就是直接讀四書,這《論語》還有個不滾瓜爛熟的?見東家的眉毛也皺了起來,忙說:“裡面大概有誤會。柱墩兒,你把書拿給我看,這是哪一段?”柱墩兒撅著嘴拿起一卷書一翻,英祥定睛一瞧,忍不住“撲”的一聲笑了,指著書上的字道:“這是‘鬱郁乎文哉’!子見周禮鑑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