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聽她口沒遮攔地胡說!……”那鹽商以為他客氣,不由分說當著英祥阻止的雙手,只一個勁兒地命自己的小廝:“快去快去!去晚了我打折你的狗腿!”
英祥攔也攔不住,少頃果然見小大姐帶來了濃妝豔抹的雲翹。人都來了,再退回去未免叫人家姑娘太沒有面子,只好讓雲翹坐在自己身邊侍酒。那鹽商就著通明的燈光看雲翹,那厚厚的鉛華也遮不住她臉上的乾燥的細紋,眉眼也不覺得出彩,唯有態度沉靜,眼皮子掩著目光中的銳氣,讓人覺得這半老的徐娘還有幾分可圈可點。
鹽商笑道:“原來博師爺喜歡這樣的!不過各有所好,據說女人上了三十,那方面更厲害些,倒比嫩的好玩!”
一句話說得英祥幾乎變色,旁邊人見狀不對,忙向這半酣得口不擇言的醉鬼鹽商口裡又灌了一碗酒。雲翹嘴角一沉,旋即又習慣性地翹起來,主動說:“我來得晚了,可惜不善酒,就給大家吹奏一曲吧。”說罷拿起那支短簫,奏了一曲吉祥的小調。
曲畢,鹽商擊節叫好:“果然好技藝!怪不得博師爺喜歡!”雲翹起身斂衽一福:“對不住,今兒還要轉局。就不奉陪了。”起身想給英祥斟杯酒離開,恰見那黑曜石般的一雙眸子,在明亮的燭光裡閃著光彩,雲翹不知為何心頭一震,斟好酒奉上也不是,不奉也不是;心裡覺得離開也捨不得,不離開又對不起剛出口的話語。
這會子倒是這位附庸風雅的鹽商又出一言解了她的圍:“不帶這樣的!才來多久,就要轉局?就是當紅的姑娘也不至於這麼不給我面子!今兒就包圓兒你一晚上,多少錢我出便是!”雲翹被旁邊的姑娘使個眼色拉著坐下來,眼中頗有淚光,唇邊依然是笑意,默然地坐在英祥身邊,見他沒有酒了便為他加,見他不肯喝了便為他代。終於聞聽外頭打了三更,席間的熱鬧漸漸淡下去,鹽商卻未曾盡興的樣子,玩了一圈猜枚遊戲,突然指定了雲翹道:“雲翹姑娘的模樣,像是有故事的,今兒不妨拿來侑酒!”
旁人都勸,鹽商喝得高了,卻執意不肯,加之陪同的幾名候補官員,平素沒有這樣恣肆的機會,更是捨不得回家,藉此之機也敲邊鼓,拿雲翹開心。
雲翹淡然道:“我有什麼故事?吃這碗飯,誰是心甘情願的不成?左不過家裡窮困,或是遭難,不然誰捨得把好好的閨女填送在這個無底的坑裡?”
這話說得一旁的幾位姑娘都怔在那裡。她們也多有喝多了中酒的,這淡然的幾句恰似敲在她們心底的鋼釘,酸得把淚水都激了出來。唯有鹽商不快道:“呸呸呸!好晦氣話!只說說你當年如何開_苞的就是了!”
英祥見不是話,伸手一攔,笑道:“都喝多了!這裡還有幾位是讀了書有頂戴的,萬一叫人家說點什麼多不好!這樣,雲翹姑娘還是揀拿手的曲子吹一首,趁著晚來風涼,月色也好,正宜聽簫呢!”
雲翹感激地看了英祥一眼,自開了窗戶,怔怔地望著窗外的明月發了會兒呆,才把簫管放在口邊,那不怎麼精緻的紅唇嘟成玫瑰花苞的形狀,竟有著別樣的美。少頃,蕭音響起,不同於先前的歡快利落,而更趨沉穩,迴響連綿,伴著月邊彩雲、水面清波,直有一種直指人心的力量。曲終,英祥半日沒有回過神來,不由多打量了雲翹幾眼,問道:“這曲子我聽得好耳熟,但又沒有在曲譜裡聽過。不知是什麼?”
雲翹抬起總是下垂著的眼皮瞭了英祥一眼,淡淡道:“沒有曲名。原是家父的自度曲,自家父亡故後,我也是回憶著吹了三四分的樣子罷了。”
鹽商打著酒嗝道:“不好聽!不好聽!換首《十八摸》來!……”旁邊幾個人見他醉得不像了,忙架著他哄道:“不早了!幾位大人和博師爺都要回去了!今兒的姑娘,爺看上了誰,只管叫上‘鋪個房間’……”鹽商指著一群妓_女中最美的那個,大著舌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