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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了,媽,讓爸爸自己說吧!”母親生氣了:“你沒見他病著嗎!”兩個星期快結束時,他的病情略有好轉,阿格尼絲終於兩次找到機會,同他單獨出去散步。但第三次時,母親又跟他們一起出去。

母親去世一年後,他的病情突然惡化。阿格尼絲去看他,同他呆了三天,第四天早上,他死了。一直到這最後的三天,她才實現了與他單獨相處的夢想。她一直覺得他倆相互喜歡,卻又始終不能真正瞭解對方,因為他們始終沒有機會單獨在一起。唯有一段時間他們比較親近,是她八歲到十二歲的時候,母親那時一門心思照顧小勞拉。他倆經常在鄉間久久地散步,他回答她提出的許多問題。也就是在那時,他說起造物主的電腦等許多事情。她現在僅記得一些簡單的陳述,宛如古董陶器的殘片,現在長大成|人了,她想把這些殘片再拼成原狀。

他的死結束了他倆甜蜜的三天獨處。參加葬禮的全是母親的親戚。因為母親不在,無人安排守靈,眾人匆匆散去。再說父親已賣掉了別墅,搬進單身公寓,親戚們覺得這本身就是斷交之舉。現在他們想到的只是擺在兩個女兒面前的遺產,因為別墅一定賣了個好價。誰知公證人告訴他們說,父親把一切都留給了他幫助創立的數學家協會。這一來,他們更覺得他是個怪人。彷彿他想透過他的遺囑告訴他們,最好把他遺忘才是。

他死後不多日,阿格尼絲髮現她的存款數額大增。她這才明白了一切。她那表面迂闊的父親其實非常精明。十年前他第一次生命垂危時,她曾呆在他身邊兩個星期,他說服她在一家瑞士銀行開了一個帳戶。就在他臨終之前,他幾乎將所有的存款轉到這個戶頭,剩下一個零頭捐給了數學家。如果他在遺囑中說把一切都留給阿格尼絲,那就會毫無必要地傷害另一個女兒;如果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所有的錢都轉到她的帳上,卻沒有特別為數學家留下象徵性的一筆,那麼人人又都會心急如焚地打聽他錢財的去向。

起初她覺得必須與妹妹分享遺產。她比妹妹年長八歲,她從來都覺得自己有一種責任感。可是她臨了也沒有告訴妹妹。這倒不是貪婪,而是她不願出賣父親。他的這份禮物清楚他說明他想告訴她什麼,要表示點什麼,給她一點他生前不能給她的勸告。現在,她把這一點看作是僅僅屬於他倆的一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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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放好車,信步朝大街走去。她又累又餓,但一個人上餐館很乏味,於是她決定上她看到的第一個小吃鋪吃點心。早先這一帶有許多不列塔尼人開的小餐館,價廉物美的卷餡薄餅或蕎麥粉烘餅,就著蘋果汁,味道極好。可是不知何日,這些小店鋪都不見了,代之以專賣所謂“快餐”的現代餐館。她忍住心頭的厭惡,朝一家餐館走去。透過店面櫥窗,她看見人們坐在餐桌前,面前盡是油漬斑斑的紙質食盤,一位膚色白皙、嘴唇鮮紅的姑娘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剛用完午餐,可口可樂的空杯推在一旁,只見她仰著脖子,把食指深深地伸進喉嚨,這麼掏了半天,兩眼直瞪著天花板。鄰座一個男人無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注視著街面,張著大嘴。一個無始無終的呵欠,宛若瓦格納的旋律一樣沒有止境。有幾次,他的嘴行將閉上,但終不徹底;它於是一而再地張大,而他盯住街面的雙眼,則隨著嘴巴開合的節奏時睜時閉。其實,同時打呵欠的還有好幾個,他們的牙齒、齲齒補斑、金屬牙冠、還有義齒,都暴露無遺,誰也不抬手稍作遮擋。一個身穿粉紅色罩衫的小孩,手拎一隻玩具熊的腿,在餐桌間蹦蹦跳跳,那熊也咧著嘴,當然那算不得是打呵欠。小孩手中的這隻玩具熊時不時地與顧客碰撞。餐桌相互靠得很近,即使隔著玻璃窗也可以看清,客人們用餐時一定捎帶吞下了鄰桌的汗臭。醜惡和汙濁透過視覺、嗅覺、味覺等各個渠道,劈頭蓋臉地向她襲來(她立刻想起油膩膩的漢堡包浸泡在甜水中那種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