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開衣襟,檢查自己胸口的傷。
衣襟和傷口的血浸在一處,每番動作都如剜骨削肉一樣。張行簡這樣檢查的同時,耳朵聽到外面的說話聲,大約是——
“阿無,你好好照顧那郎君,我們走了。”
“過兩天再來看你們。”
原來這家夫妻心善,接受了女兒救的可憐路人。因家中住宅不夠,他們要搬去鎮上親戚家住,把這裡的屋子讓給受傷的郎君,以及照顧傷員的女兒。
張行簡心想:有趣。
女兒守禮到謹遵男女大防,不肯扶他一下;父母卻不講究男女之防,居然會讓自己女兒和一陌生男子同居一簷。
這家人到底是心大,還是奇怪,還是另有所圖?
張行簡微笑著,等到了沈青梧進屋。
沈青梧剛演了一齣戲,就為了讓張行簡相信自己的身份,她確信剛才醒來的張行簡一定聽到了。但是那人一貫沉靜又心眼多,輕易是不會開口的。
如今,還有最後一重戲要唱,就能哄住張行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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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把自己的弓藏好。
然後她笨拙地換上了臨去前那妻子為她準備的女兒家衣物。
她在十六歲後再未穿過女裝,軍中有軍衣戰袍,出了軍營有行動方便的武袍或胡袍。髮簪影響她跳躍,手上戴釧會驚動敵人,連腰上的壓襟玉佩都會成為她“野丫頭”“沒禮儀”的罪證。
十六歲的時候,她曾為
了見張行簡,耐心地打扮過一次。
二十一歲的時候,她將為了俘虜張行簡,再次盛裝出席。
雖說盛裝,但因為沈青梧水平有限,她只會往頭髮上亂插幾根簪子,髮髻梳不好,紮緊了頭皮疼,不好看;扎鬆了看著要掉,也不好看。
抹胭脂時也許因為胭脂劣質,臉塗得有點紅;她連忙用白色細粉拯救,又似乎塗得過白了。
她手忙腳亂找口脂,找了半晌沒找到,便懨懨放棄。
那妻子給她留了不少女子衣物,她穿得……也許因為衣物材質不好吧,她穿上也不好看。
沈青梧這樣不重視女子妝容的人,都有點覺得自己丑了。但是……張行簡不是瞎子嗎?
反正他又看不見。
沈青梧便鎮定地提著一把斧子,進屋去見那靠著牆、坐在床上的蒼白青年。
他臉上的微笑從頭到尾沒有消失。
也許在她忙著打扮的時候,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此時的他,看著比在山路上形象好很多。但此處沒有男子衣物,他仍是那身灰白的沾著血的衣服,手腳上的鐵鏈更是束縛了他的行動。
沈青梧淡然:“我爹孃走了。”
張行簡溫聲:“嗯,在下方才聽到了,辛苦娘子一家人,在下惶恐。”
他慢慢斟酌:“你們生活不易,又這般心善,照料我一人恐怕十分辛勞。在下也有一些積蓄,娘子只要聯絡對人,在下就可以……”
沈青梧心想:想聯絡他自己的人馬?做夢。
她學著沈青葉生氣的樣子,發惱時,聲音輕卻帶顫音:“難道我救你,是為了錢財嗎?這樣的話,郎君休要再提,莫要羞辱我們!”
她敏銳地看到張行簡眼角微微僵了一下。
他很快恢復,含笑:“在下唐突。”
沈青梧心裡哼笑。
她裝好人,走向他:“郎君,你手腳上的鐵鏈讓你行動不便,被人看到了也引起誤會,對我們家人不好。我雖然沒有鑰匙替你解開鎖,但我常幹農活,可以劈開鏈子。這樣……起碼郎君可以將拷鏈藏在衣袖衣襬下,不會被人看到,也能穿衣脫衣了。”
她說的自然,然後想起自己該害羞一下。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