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賓奪主。而故作消閒之筆,如娶玉樓、嫁大姐、玉簫受約等都是極重要事件,但卻在小說韻律節奏流動中,以極輕鬆、消閒的筆墨插入,使小說情節節奏避免平鋪直敘,而是跌蕩起伏,錯落有致,這真正是大章法、大手筆。所以,張竹坡稱讚《金瓶梅》作者為才富一石的大作家。犯筆而不犯:這本來是金聖嘆總結《水滸》時提出的一種筆法。如武松打虎後,又寫李逵殺虎;潘金蓮偷漢後,又寫潘巧雲偷漢;江州劫法場後,又寫大名府劫法場。“正是要故意把題目犯了,卻有本事出落得無一點一畫相借,以為快樂是也。”(《讀第五才子書法》)張竹坡繼承金聖嘆提出的“犯筆而不犯”的提法,用來總結《金瓶梅》時指出:“《金瓶梅》妙在善於用犯筆而不犯也。如寫一伯爵,更寫一希大,然畢竟伯爵是伯爵,希大是希大,各人的身份,各人的談吐,一絲不紊。寫一金蓮,更寫一瓶兒,可謂犯矣,然又始終聚散,其言語舉動,又各各不亂一絲。寫一王六兒,偏又寫一賁四嫂。寫一李桂姐,偏又寫一吳銀姐、鄭月兒。寫一王婆,偏又寫一薛媒婆、一馮媽媽、一文嫂兒、一陶媒婆。寫薛姑子,偏又寫一王姑子、劉姑子。諸如此類,皆妙在特特犯手,卻又各各一款絕不相同也。”
張竹坡《金瓶梅讀法》解析(2)
(《讀法》四十七)金聖嘆所說犯筆而不犯,主要是就故事情節、事件來說的。而張竹坡主要指身份相類的人物,都是“淫婦”、都是媒婆、都是尼姑,卻能塑造刻畫出不同的性格,雖然相類相犯,卻絕不相同。如果說這也是一種章法、文法、筆法,是就廣義上來說的,中國古典小說《三國演義》、《水滸傳》、《金瓶梅》、《紅樓夢》等,在塑造身份、階層、地位、年齡相類相似,而又刻畫出不同的性格,使之犯筆而不犯、同中而有異,在這方面積累了極其豐富、寶貴的藝術經驗。今天,尤需加以系統地總結、整理,以求作為現在小說創作的借鑑。第三,研究人物關係網路,分析性格特點,提出作者用隱筆、正寫、穿插等筆法塑造人物。張竹坡在《讀法》五中指出:“未出金蓮,先出瓶兒;既娶金蓮,方出春梅;未娶金蓮,卻先娶玉樓;未娶瓶兒,又先出敬濟。文字穿插之妙,不可名言。若夫寫蕙蓮、王六兒、賁四嫂、如意兒諸人,又極盡天工之巧矣。”在人物網路關係中,視身份地位、性格的不同而穿插描寫。張竹坡還指出,《金瓶梅》正寫金蓮、瓶兒。《讀法》十六指出:“《金瓶》內正經寫六個婦人,而其實只寫得四個:月娘、玉樓、金蓮、瓶兒是也。然月娘則以大綱故寫之;玉樓雖寫,則全以高才被屈,滿肚牢騷,故又另出一機軸寫之,然而以不得不寫。寫月娘,以不肯一樣寫;寫玉樓,是全非正寫也。其正寫者,惟瓶兒、金蓮。然而寫瓶兒,又每以不言寫之。夫以不言寫之,是以不寫處寫之。以不寫處寫之,是其寫處單在金蓮也。單寫金蓮,宜乎金蓮之惡冠於眾人也。籲,文人之筆可懼哉!”《金瓶梅》重點塑造了四個女性形象,金蓮處於形象體系的中心位置,正面寫,重筆寫。雖也正寫瓶兒,但在瓶兒與金蓮爭寵的矛盾衝突中,金蓮處於主動進攻地位,瓶兒處處被動。正寫潘金蓮妒瓶兒害官哥,而瓶兒卻往往不覺察不警惕,泰然處之,在不寫之處顯示出瓶兒寬厚憨直。張竹坡很準確地把握了主要女性形象之間的關係,以及作者塑造她們形象時的筆法特點。以金蓮為女性形象體系中心,張竹坡進一步指出,寫蕙蓮的作用在於惡金蓮危瓶兒。張竹坡指出:“書內必寫蕙蓮,所以深金蓮之惡於無盡也,所以為後文妒瓶兒時,小試其道之端也。何則?蕙蓮才蒙愛,偏是他先知,亦如迎春喚貓,金蓮睃見也。使春梅送火山洞,何異教西門早娶瓶兒,願權在一塊住也。蕙蓮跪求,使爾舒心,且許多牢籠關鎖,何異瓶兒來時,乘醉說一跳板走的話也。兩舌雪娥,使激蕙蓮,何異對月娘說瓶兒是非之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