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心事重重地流連於孚日廣場附近的雨果故居,懇請管理員允許並幫助我在雨果的木書桌和鵝毛筆前留影。我承認,在我有限的閱讀中,雨果的作品深深打動了我,他讓我看到文化的價值在於棄惡揚善,在於理性的清明,在於人心的決斷。那些年,我在雨果身上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之於這個時代的抱負和夢想,即我和我的時代同路人,將以怎樣的卑微的努力,使這個苦難深重的國家能夠告別革命與苦難的迴圈,能夠從服從刀劍走向信奉思想,真心擁抱一種有智慧和有尊嚴的生活。
(一)
中國到哪裡去?談到今天的中國,許多人喜歡拿某個國家的某個時期與其相提並論。比如說它像辛克萊爾《叢林》裡的美國,像水俁病氾濫時期的日本,抑或更像政治和解之前的南非——那時候南非也有人會莫名其妙地死在監牢裡,而原因可能只是他在洗澡時不小心踩著了一塊肥皂。
再版序:我想和這個世界平起平坐(2)
當然,讀者還可以找到一些其他的歷史截面,說今天的中國像是某個時期的蘇聯、北非、阿富汗,甚至中東——理由也許只是前些天在中國某個地方竟然也發生了自殺性襲擊事件。如果遇到一個熟悉中國歷史的人,他可能還會皺著眉頭說現在的中國像先秦、像盛唐或者晚清。總之,只要你願意,總能找到幾個可以重疊的特徵將兩個天遙地遠甚至完全風馬牛不相及的時代聯絡在一起。但那些特徵卻又是真實的,絕非杜撰。
“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狄更斯關於大革命時期法國的評價似乎同樣適於今天的“盛世中國”。這裡是朝氣蓬勃的新世界,又是悖論滿身的舊王國。這裡愚蠢與聰明交織,黑暗與光明纏繞。這裡有的人躊躇滿志,有的人垂頭喪氣;有的人富可敵國,有的人家徒四壁;有的人直登天堂,有的人直下地獄。︰米︰花︰在︰線︰書︰庫︰ ;BOok。MihUa。net
2012年春天的一個下午,我在西單附近的一家中餐館和一位法國學者聊天。他說,今天的中國像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東歐,也像是法蘭西第三共和國(1780年—1940年)。我笑了笑,說如果對照法國曆史,今日中國所處的時代是既像法國大革命之後,又像法國大革命之前。
前者,1789年開啟的大革命並不像預想的那樣成功,革命帶來了某些方面的進步,同樣帶來了預料之外的惡果,甚至一次次回到帝制時代。革命不過是歷史轉型的開始,而承受了暴力之苦的許多法國人包括知識分子已經懼怕流血,從而寄希望於日積月累的社會建設。我曾說中國是“二十世紀流血,二十一世紀流汗”,想必以流汗之世紀代替流血之世紀,也是今日絕大多數中國人之所想。
至於說像法國大革命以前,並不是說社會矛盾使中國一定會再次爆發革命,而是說這兩個時代的社會心理有著驚人的相似。和路易十五時代相比,路易十六的有限改革已使法國面貌一新:政治由專制走向開明,社會由封閉走向開放,國民自由可謂有增無減,然而也是在這種背景下,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覺得生活難以忍受。正如托克維爾在《舊制度與大革命》裡所分析的,“革命的發生並非總因為人們的處境越來越壞。最經常的情況是,一向毫無怨言彷彿若無其事地忍受著最難以忍受的法律的人民,一旦法律的壓力減輕,他們就將它猛力拋棄……人們耐心忍受著苦難,以為這是不可避免的,但一旦有人出主意想消除苦難時,它就變得無法忍受了”。
這就好比一個生來手腳都被戴上鐐銬的人,當他有朝一日被解除了手銬,自由雖然增加了,但這種區域性改善可能讓他感受到更深的痛苦,也讓他有機會提出更多的要求:其一,當他開始行使雙手的自由時,不僅發現腳上的鐐銬會間接限制雙手的自由,還有可能將腳上的鐐銬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