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小洋裝,俯在宿舍的床鋪上細心地熨燙。
她給自己剪齊劉海兒,一點兒一點兒地修,一根一根地剪,彷彿若能修齊一分,人就會多漂亮一點兒。
20歲生日這天,再普通的姑娘也有權被全世界寵愛。
去它的全世界,她只想要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能被他看見就好。
她在PS(修飾,美化)著自己,像是在精心包裝一份禮物。
她邀來同寢室的舍友切蛋糕。
蛋糕是她自己訂的,粉紅的三層塔,雪白的糖霜。
急急地吹完蠟燭,再小心地切下第一角藏起來。
太匆忙了,忘記了許願。
不急不行,他每晚七點都會去自習室,她知道的。
是當面遞給他,還是悄悄放到他常坐的位置前?
邊跑邊緊張地思考,人造奶油的氣息一路飄進風裡,20歲的姑娘捧著蛋糕,腳下踩著棉花糖,整個人輕飄飄地甜。
她小聲練習著:
今天我過生日,請你吃塊蛋糕。
送你一塊生日蛋糕……不客氣。
不好不好都不好,該怎麼開口才能從容自然、大方得體、惹人喜愛?
教學樓的落地玻璃門反光,她剎住腳步,端詳自己的模樣。
唇上的桃紅略扎眼,小洋裝略緊,劉海兒剪得還是不太整齊……
可是,她普通了整整二十年,從未像今天這樣漂亮,漂亮得陌生。
她高興得想哭,又緊張得想哭。
今天我過生日,今天我漂亮……
就是今天了,預支我未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好運和勇氣,讓我去站到他面前吧。
她深呼一口氣,鄭重地踏上臺階,彷彿即將登上萬人矚目的舞臺。
再有幾米就是終點,自習室的門半開著,已隱約可以聽到裡面的翻書聲、說話聲。
她捧著蛋糕僵在門外,想抬起一隻手去推門,卻怎麼也抑制不住指間的痙攣。
忽然間,門冷不丁地開了,她驚了一跳,一個人哼著歌,匆匆從她身邊閃過。
手心一軟,蛋糕吧唧一聲扣在了地上。
閃過的人並未停下腳步,只是略微回了一下頭,說:嗯……掉了。
蛋糕不能算是他碰掉的,他象徵性地瞟了一眼,大步流星地走掉了。
她目送背影遠去,再蹲下,盯著蛋糕發愣,有奶油的那一面扣在地上……全完了,撿不起來了。
夢遊一般回到宿舍,她把自己輕輕摔進枕頭裡,合上眼睛,整個人開始下沉。翻一個身,還是在下沉,不停地下沉。
口紅蹭在枕巾上,蹭在小洋裝領口上,像瘀紅的幾道傷。
空蕩蕩的宿舍裡,日光燈吱吱地響,無人發覺她的失魂落魄。
20歲的生日願望和那塊蛋糕一起被狼狽地扣在了地上。
不過是奢望他能誇她一句漂亮,可滿心的祈望只換來他一句:嗯……掉了。
沾染了口紅的小洋裝清洗乾淨,她把它熨平,和20歲生日一起掛進小衣櫥,一直掛到畢業。
……
四年大學好比十月懷胎,畢業即為分娩,不論順產還是剖腹產,總要告別胎盤,從一個母體進入另一個更龐大的母體。
畢業聚餐,免不了痛飲痛哭,以及痛訴衷腸,情緒飽滿,嬰兒一樣。
都在酒裡了,喝喝喝,挽著胳膊喝,摟著脖子喝,額頭頂著額頭淚眼婆娑。
難得的天性解放,難得的真心話大冒險。
有些話再不說就來不及了,這是最後的懺悔時刻,最後的表白時刻。
不管說了什麼、聽了什麼,都在酒裡了……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