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有些立不穩,常總管連忙扶了他。金翎掙開,撐著身子,往皇后寢宮行去。
冷月如水,在夜空中淺淺流動,寒風似箭,刺人心口生疼。
皇后寢宮,宮人們忍受不住屋裡壓抑氣氛,紛紛退出門外守著,還她一室清靜。金翎到來後阻止了她們的行禮,默默的將下人們都遣了出去。他立在一個暗處的角落,靜靜的望著屋裡一身悲絕的女子。
寢宮內,如陌一人獨跪床前,悽目凝望躺在床上毫無一絲生氣的女子,心中空茫無邊。
銀光透窗,打在她纖瘦的身軀之上,似被籠罩了一層蒼涼的薄霧,遠遠望去,彷彿虛境中的飄渺幻象,隨時都會消失一般。
金翎忽覺心中一緊,竟如此害怕她會離他而去。他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了親人,而屋裡的那名女子是在這些年裡唯一能觸動他心絃之人,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會覺得,他不只是為母妃而活下去,他的人生,因為她而有了另一層的意義。可是,她心中無他,他要怎樣做,才能將她留在他的身邊?要怎樣才可以帶給她幸福?
如陌安靜的跪著,身子早已麻木,失去了知覺,就如同她的心一般。在看到御醫們一次次搖頭嘆息時,她彷彿置身冰窟,心若寒潭。
光陰流動,歲月無聲,一轉眼已是十年之久。她恨了母親十年,怨了母親十年,如今方知,母親為他們承受滅族慘痛,又因為她而痛了十年,苦了十年。人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母親的痛,從一開始就種下了。
心中縱有千般痛,要痛到何種極致,才能令三千髮絲一夜成雪。母親她心痛久不得醫,終日鬱郁,而她卻在沒了解真相前,對她說了那樣多傷人的話,致使母親悲痛絕望之下,心無所寄,痛而瘋癲,長久積聚的病,已經發作來勢兇猛如潮,以至於無法醫治。
她說母親不配為人母,豈知母親,恨深如海,痛至心枯。而她,亦不配為人女。
她指尖輕緩的撫過母親慘無血色卻已然美得驚人的臉龐,回想起十年前的無數個日夜。母親總是溫柔的笑,但她的笑容中卻隱有憂傷,那時候,她不懂,如今,她才明白,母親為愛情背井離鄉,棄家族父母,怎可能不想念、不擔憂!因此金翰才能如此輕易的就將她騙回了金國。
當母親被困於皇宮,死守清白,因為要堅守愛情,不願離開自己的骨肉,而被強行按在監斬席上看族人被滅,見父母凌遲,那種痛,勝過她何止百倍有餘。當母親極度悲痛之下回家看到她一心所為之人另娶他人,才會崩潰到失去理智,推她落崖。然後又輾轉回到金國皇帝身邊為父母族人報仇。母親有錯嗎?站在母親的立場,她沒有錯。 金翰愛母親,愛到連江山都不顧,連性命都可以捨棄,也不過是一個痴人而已。
那麼,這麼多的悲痛和災難,到底是誰錯了,又該由誰來承擔責任?
窗外雪光反照,若銀絲萬千,冷風過出,撩起長髮亂舞。
她握住母親的手,那隻手,光滑如玉,柔軟似錦,曾經是那樣的溫暖若春風拂面,如今,卻這般的冰冷,任她如何握緊,也無法增添一絲的溫度。
母親,你欠了我十年的溫暖,怎能不還給我,就這樣離開?你若就此撒手人寰,叫我往後如何面對自己,又如何幸福的活下去?
如果,如果我說話沒那麼決絕,給你留一線希望,是不是……你就不會那樣絕望?
我還沒原諒你,你也還沒聽我再叫你一聲娘,你甘心……就這麼走嗎?
她伸手輕輕觸控那凌亂的散落在枕邊的白髮銀絲,心一陣陣的抽痛。面色沉寂,目光悲涼,彷彿世間萬物皆枯。天地蒼茫,心若悲,相寄處,無可託。
自十年前來時,她的人生似乎一直離不開悲哀二字,到底是上蒼無情,還是她自己的自作聰明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