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當然;他參戰了,但那已是最後一年;當時他才十七歲,沒什麼可說的。沒上前線,沒那回事。他和薩馬德,老薩姆,薩米夥計,他們倆可以吹吹牛,真的。阿吉的腿上甚至還留有一塊彈片,誰想看,他都很願意展示——可沒人要看。誰也不想再談那種事情了。它像是天生畸形的腳,或者難看的痣,就像鼻毛。人們會移開視線。如果有人問阿吉, 那麼,你以前做過什麼?或者你最難忘的事情是什麼? 嗯,要是他提到戰爭,但願上帝能幫上他;大家的眼神立刻變呆滯了,手指頭輕輕叩著桌子,人人都主動提出下一輪自己付錢。沒人真想知道。
一九五五年夏,阿吉穿著自己最好的尖頭皮鞋,來到艦隊街,想找一份戰地記者的工作。一個鬍子稀疏、聲音細細的娘娘腔問他: 有什麼經歷嗎,瓊斯先生?阿吉便說起來,都是與薩馬德和丘吉爾坦克有關的事情。這個娘娘腔便往桌子前面一靠,擺出一副自鳴得意、自以為得體的樣子,說, 僅僅打過仗是不夠的,我們還需要別的東西,瓊斯先生。戰爭經歷實在是不相干的。
就是那麼回事,不是嗎?戰爭是不相干的——一九五五年就不相干了,更別說一九七四年了。他那時 的所作所為現在都無關緊要了。你當時學到的技能,用現在的話來說,是不相干的, 沒有移植性。
還有別的嗎,瓊斯先生?
可是,還能有別的嗎?英國的教育體制很多年前就把他絆倒了。儘管如此,他看東西的眼力不錯,對東西的外觀、形狀有很好的鑑賞力,也正是這點長處讓他最終在摩根赫羅公司找到了工作,一干就是二十年,整天在尤斯頓路的印刷公司數數,設計出各種東西——信封、直郵廣告、小冊子、單頁廣告的摺疊方法——也許算不上什麼成就,可你明白,東西需要對摺,需要交疊,否則生活就像在風中亂舞、在街上亂飄的大幅印刷品,弄得你無法看到要緊的內容。倒不是阿吉有空看這種印刷品,只是若沒人肯費心把這東西摺疊好,那他幹嗎要費力去看呢(這也是他想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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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吉·瓊斯的奇特再婚(6)
別的呢?嗯,阿吉倒也不是一直都在摺頁子。從前,他做過場地腳踏車手。阿吉喜歡場地腳踏車運動,喜歡的就是一圈又一圈騎下去的方式。一圈又一圈,給你一個又一個機會,每一圈都取得一點小進步,騎得更快,把事情做 好。只是阿吉從來就沒什麼長進。秒。這個成績相當不錯了,算得上世界水平吧。可是一連三年,他每一圈都不多不少剛好秒。別的車手都停下來看他。他們把腳踏車靠在斜坡上,用腕錶的第二根指標掐秒。每次都是秒。那種無法取得一點進步的比賽能力真是非常罕見,那種速度始終不變的一貫性從某些方面來看,也真是不可思議。
阿吉喜歡場地腳踏車運動。他一向擅長這個,這也是他唯一真正難忘的事情。一九四八年,阿吉參加倫敦奧運會,和一位名叫霍斯特·艾貝高茲的瑞典婦科醫生並列第十三名(秒)。倒黴的是,這件事情因為組委會秘書的粗心,沒有記入奧運會的檔案。一天早上,這位秘書在休息時間出去喝咖啡,回來後心不在焉地抄寫名單時漏抄了他的名字。後世子孫便把他給忘了。這些年來,艾貝高茲經常給他寫信、寫便條,能夠證明那件事確實發生過的也只有這些東西了。比如這張便條:
親愛的阿吉寶德:
隨函附上我和我的好妻子站在院子裡拍的照片,院子後面是一個很煞風景的建築工地。雖然稱不上世外桃源,但我就在這裡造了一個簡陋的室內賽車場——完全不像我們倆比賽的那個,但我用已經綽綽有餘了。這裡的面積要小得多,但是你看,這是為我們未來的孩子們準備的。我夢見他們在賽車場上一圈圈地踩著車輪,醒來後我滿臉都是燦爛的笑容!等完工後,你一定要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