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他們假裝到村裡搜尋兇手,匆匆走遍小鎮,搜尋那三個聲名狼藉的酒吧,偷看漂亮女人家裡的臥房。但是過了一段時間,這些也扔下不幹了,他們改坐在坦克外面,抽著廉價香菸,欣賞久久不去的深紅夕陽,聊著以前送報(阿吉)和在生物系上學(薩馬德)的經歷。他們海闊天空地聊著,有些事情阿吉並不能全部聽懂,薩馬德還在寒夜裡講出了以前從未說出口的秘密。兩人長久而輕鬆地處於沉默之中,就像那些相識多年的女人一樣。他們仰望那些照耀著陌生國度的群星,可誰也沒有特別想家。簡言之,這完全是英國人度假時結成的那種友誼,而且只能是度假時才能結成的那種友誼,一種橫跨階級和膚色的友誼,一種以物理上的近距離為基礎並且持續下去的友誼,因為英國人認為,物理上的近距離不可能持續。
發報機已經修好一週半了,他們發出的求救訊號沿波段跳躍著,搜尋著傾聽的耳朵,但卻石沉大海(此時,村裡人已經知道戰爭結束了,但他們不願向兩位異鄉人披露真相,因為事實證明,兩人每天的實物交換行為已經極大地推動了地方經濟)。在漫長的空閒時間裡,阿吉會用一根鐵棒把鏈輪撬起來,而薩馬德則檢查故障。在不同的大洲,他們的家人都以為他們已經死了。
“你在布萊頓城裡有女人嗎?”薩馬德把頭靠在履帶和水箱間的獅子口上,問道。
阿吉長得不英俊。如果你拿到他的照片,用拇指遮住他的鼻子和嘴,那樣子很帥,但整張臉很平常。姑娘們會為他那又大又憂鬱的西納特拉式藍眼睛所吸引,可又會被平·克勞斯貝式耳朵和菲爾茲式洋蔥頭鼻子嚇跑 ①。
“有幾個,”他若無其事地回答,“你知道,這裡那裡的。你呢?”
“已經給我選好一個年輕女子了。一個王公小姐——王公先生和王公夫人的女兒。像你說的,‘岳父母’。真主呀,我那岳父母在孟加拉的社會地位可高啦,連總督大人都會在家裡忐忑不安地盼著毛拉給自己帶來請柬,參加我岳父母舉行的晚宴!”薩馬德大笑著,還等對方也跟著笑,可阿吉呢,一句也沒聽懂,像平常一樣傻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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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弗雷德和薩馬德的牙根管(7)
“噢,他們可是上等人哪!”薩馬德繼續說,只是稍微有點氣餒,“地位很高,極好的血統……還有一個優點,他們家的女人天生就—— 歷來都是這樣,世世代代都是這樣,你知道——瓜兒大得出奇。” 薩馬德適可而止地比畫了一下,然後又專心致志地幹起活來,把履帶的每個齒和相應的槽對齊。
“還有呢?”阿吉問。
“還有什麼?”
“她們是……”阿吉也比畫了一通,但這回動作太誇張了,被他描繪出的女人都站不住了。
“噢,不過我還得等一段時間,”他若有所思地笑著,“可惜呀,王公家裡還沒有跟我同輩的女孩子。”
“你是說,你老婆還他媽的沒生出來呢?”
“那又怎麼樣?”薩馬德問,從阿吉的上衣口袋裡抽出一支香菸,在坦克邊上擦了根火柴,點著了。阿吉用沾滿油汙的手抹去臉上的汗水。
“在我們那裡,”阿吉說,“小夥子要先認識姑娘,然後才跟她結婚。”
“在你們那裡,一般都把菜燉得稀巴爛。這並不等於說,”薩馬德簡明扼要地說,“這樣做很好。”
他們在村裡的最後一晚漆黑一片、寂靜無聲。在悶熱的空氣中吸菸很不痛快,所以阿吉和薩馬德在教堂冷冰冰的石臺階上敲著手指頭,好讓手有點事做。一時間,薄暮下的阿吉忘卻了戰爭,儘管戰爭實際上早就已經停止。那是一個令人感嘆過去糟糕、將來完美的夜晚。
就在他們還不知道和平已經來臨的時候,就在這不知真相的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