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小孩,以及大大小小的師傅們叫來叫去、罵來罵去、打來打去……,當然,還有必須要做的工作,以及,自己還要偷空學習如何操控工作機器。
三年多之後,他升了師傅。才十七歲,卻已經是家裡真正的家長,因為一家人的生活所需最大的部分花的幾乎就是他的收入。
十九歲那年,他戀愛了,愛上工廠隔壁一個念北二女的女生。
第一次要寫情書的時候,發現當年那支縣長鋼筆的墨水管早已乾涸,而且黏在一起,根本無法吸水。他買了原子筆,用兩個晚上打草稿,然後把信拿給女生。女生竟然回信了,說願意和他交朋友,並且讚美他的字好看,信也寫得好。女生不知道他曾經得過好多次作文比賽以及書法比賽第一名,當然不知道小學畢業時,他拿的是縣長獎。
但,也就是那一年,他的右手被衝床軋到,整個手掌只剩下一根大拇指。當天衝床撞擊以及劇痛的慘叫彙集而成的巨響彷佛也成了他奮發飛揚的生命的緊急煞車聲,之後,彷佛一切都停頓了。學了六年的技術,停了。從五十塊開始一直升到一千五百塊的薪水,停了。寫了十七封的情書,停了。
出院之後,他回山上老家休養。帶回來一個小小的旅行袋,以及一床棉被。
旅行袋裡裝的是內衣褲以及幾套外出服,以及十幾封女孩給他的信。
什麼都停了。似乎連時間也停了。
他每天重複看著女孩給他的信。妹妹問說,怎不再寫信給人家呢?他說:我會再寫啊,但,總要等到我學會怎麼用左手寫字,而且,寫得跟用右手一樣好看的時候……。
女孩也許等不到他的信,或是其他原因,有一天竟然坐火車然後又走了將近兩小時的山路來找他。女孩細緻、美好的模樣讓村子裡的媽媽們驚訝到幾乎反而成了客人,除了傻笑之外不知如何應對。
廚房裡,媽媽煮著冬粉鴨蛋湯要請女孩吃,孩子幫媽媽往灶裡添煤,媽媽忽然一掩臉悶聲哭了起來,斷斷續續地跟孩子說:人家是好命的人,咱不要害人家。
孩子說:我知道。
那天黃昏之前,孩子陪女孩下山去搭火車,從此,就沒再回來了。
曾經在山路上遇到他們的人說,兩個人走得很慢,好像很捨不得把路一下就走完的樣子。
女孩回家了。男孩四天後才被人家找到,他在離山路稍遠的雜木林裡用樹藤結束自己十九年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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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應該算是一個故事大綱吧。當兵的時候,一個同梯的跟我說的真實故事。那時候也許年輕、乾淨,不管是剛聽的時候,或者後來回想,眼淚總是忍不住就流了出來。
那時很想把它寫成一篇小說,沒什麼偉大的命題,只是對那樣和自己有著近乎相似的成長背景的乾淨而無奈的青春的惋惜。那時候甚至連題目都定了,就叫「門外青山」。只因為一個聯想的畫面始終難忘:孩子回到山上老家休養的時候,孤獨地坐在門口的樣子。他的眼神,以及,他所看到的,……的陰影不時快速飛掠的山巒。
小說一直沒寫成,怎麼寫也都停留在大綱的樣子裡。寫不下去的最大原因是始終無法達到心裡早已形成的那種厚度和層次。慢慢的,這個故事被自己遺忘了。只剩下一些枝枝節節的片段曾經不自覺地被我引用在電影劇本或其他文字敘述中。
一直到今年五月,在「脊髓損傷潛能發展中心」和許多「超人」面對面之後,這個故事才又清晰浮現。而一轉頭,三十年過去了。
逐漸老去的人,心思不再年輕、單純、易感;甚至連笑與流淚都不再那麼自然自在,那麼理直氣壯理所當然。然而,類似的,停頓的生命、殘缺抑或足以惋惜的青春的悲劇卻始終不曾停止發生。
所以,當一個病友說,受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