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何要提及這些?
他……是否瞧出丁點兒端倪了?
即便她嘴上這麼說,心裡也一再地說服自己,旁人死活病痛與她全不相干,她在乎的始終是自身利益,做了這些活兒,全是為了在自家“西塞一派”的醫書上記上幾筆——這些,究竟是不是她的真心言語?
他瞧出來了嗎?瞧出她今夜的心煩鬱抑,起因在於那個孩子的斷臂?
她不願、不願承認,一旦認了,過於柔軟的感情怕要將她淹沒,多愁善感、傷春悲秋的,她討厭那種要死不活的感覺。
喉頭彷彿梗著無形硬塊,她試了幾回,好不容易才穩住聲音道出話。“你、你……你同那位刀家二爺很熟嗎?要他收徒便收徒,哪有這麼容易的事?”她彆扭的性子教她擺出一副可有可無、不太感興趣的模樣,但那對鳳眸裡爍動的光采已露了餡兒。
裴興武內心俏悄嘆氣,甘之如飴又覺好笑地嘆氣,誰教她連“裝模作樣”也能這般可愛?唉!
他方唇略牽,道:“我與刀家二爺是過命之交,便如同我與你義兄一般,皆是義氣如虹、肝膽相照的知交。但你顧慮得對,收徒之事並非隨意之舉、旁人說了便算,還得瞧阿大那孩子的資質如何?與刀家有緣與否?刀家二爺肯不肯收他為徒,還得看阿大自身的造化,所以,一切都還得試,便如當初我帶著小師妹來到武漢求藥,盡力試過,而你終是允了。試了才知結果,不試的話,什麼機會也沒有,你認為呢?”
啊?!“我、我……”她怔了怔。
他這麼突來的一問,教她腦子裡一片空白。若要她說,她只認為……認為他靠得太近、嗓音太沉、目光太深、太神秘……還有當年的求藥,他把命給了她,就為了他的小師妹啊……
方寸一陣緊縮,她費勁兒嚥下直要竄出喉頭的澀味,手悄握成拳。
“別來問我,你、你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反正……我又管不了你。”這三年歲月,倒是他時常管著她。
清俊臉龐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氣,他盯著她再次調開眸光的秀臉兒,對她的故作姿態,他嘴上不去戳破,心中卻已漫開灼漿。
不再言語,言語或者太多餘,他立起身,又往火堆裡丟人幾根枯木,讓火光持續溫暖著這深山中的秋涼。
鐵簫再次觸唇,他沒去瞧她,只盤坐在火堆的另一端,吹逸出沉隱也幽清的曲調。
這一夜,殷落霞忘了自己何時睡去、如何睡去。
夢中,一直有她熟悉的簫音,一曲復一曲,然後,是垂掛胸前那隻香包散發出來的、稱不上好聞的、卻教人安心的氣味……
在山中又停一日,除留心阿大的臂傷,仔細防範他因傷口而高燒不退外,殷落霞亦在村口的篷子裡替“桃谷村”的村民診治大小病痛,如以往一般,連藥膏、藥材也一併贈送。
第三天過午,她探過阿大,留了不少藥給李哥兒,並叮囑他服用方式,言談問才知,原來裴興武已同他提過“刀家五虎門”之事,又說倘若李哥兒同意,待阿大傷處痊癒、調養好身體,可以隨他上“五虎門”一趟,拜見刀家二爺。
雖不知結果如何,但畢竟有此契機,李哥兒的模樣甚是感激,老淚橫涕,直衝著她與一向跟隨在側、沉靜寡言的裴興武連番稱謝。
“落霞姑娘,多虧有您!您和九爺對咱們家的恩情真是……真是比天還高,教咱兒這一輩子怎還得起?您救了阿大一命,咱兒已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了,現下您和九爺還來替這可憐的孩子設想出路,嗚嗚嗚……您真是活神仙、活菩薩呀!這恩情,咱兒來生來世也報答不完啊!”
她不自在起來,實在拙於應對,不禁退了一小步,吶吶地道:“我、我沒那麼好……沒有的……”當好人累,聽旁人的感激、贊好,讓她更覺得累。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