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注視著兩河交匯的河面,陷入迷茫,一片空白,只有河對岸的清真寺喚禮樓上傳出阿訇召集信徒晨禮的聲音和天主教堂做彌撒的鐘聲不時喚醒他的意識,但他依然不為所動,兩位涅巴樹幹一樣候著等他發話。
一群鴿子帶著哨音掠過頭頂向跑馬山飛去。刺耳的鴿哨聲使雲登方才意識到自己走神多時,他轉過身來,才意識到兩位涅巴無聲地候著,頓時回到主人的狀態,開始發號施令。
“呷瑪,到秋天了,玉隆牛場的畜群正是體肥膘壯的季節,去家廟打一卦,擇個出行的吉日。我準備讓絨巴代我去轄地巡視。”在向煨桑塔裡送入最後一支須葩後,他說:“今年是豐災參半的年份,各處的納貢情況應在實地察看後向我報告。西邊的昌旺土司和浪波土司因邊界糾紛的械鬥需要我們去裁定;河口米巴千戶的兒子的婚禮送貼來邀請我們,禮品的準備你考慮一下。仲衣生根擬定一份信函傳下去,讓轄地的大小土司、千戶、百戶們有所準備。”
“哦呀。”兩人齊聲允諾退下。
剛走幾步,呷瑪涅巴突然又轉身,“哦,對了,老爺,你派去德格巴宮(印經院)觀摩建築的黃格根(老師)回來了,現在他就在樓下等著。”
“哦,掌墨師(建築師)回來了?”顯然,黃格根的來訪給他帶來了暫時忘記噩夢的興奮,“娜雍,去告訴黃格根,請他先在客廳裡休息,我隨即就到。”他雙手伸出掩手的袖筒舉過頭頂,伸直腰痛快地做著深呼吸,似乎想把夢中的晦氣全部換掉,志瑪隨即給他套上獺皮鑲邊的坎肩。
雲登每次接見客人都會認真地整理一下行頭,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前些時一位叫沃克的美國人登門造訪,一番交談,直言不諱地稱讚他是具有很高學識和儒雅風度的智慧型加體魄型的康巴人。面對這位沾沾自喜的藍眼睛外國人,雲登先是對他能講藏語和漢語感到驚訝,隨後對他給予的評價感到內心滿意,不過,這種滿意絲毫沒有掛在臉上。在他相繼接待的一撥接一撥的法國人,英國人美國人……他們總是一味地奉承他,這讓他感到得意的同時,也讓他隱隱感到有些不安。“這些人如此痴迷我們這裡,究竟是想幹什麼?從大清國發來信函的言辭可以看出,朝廷對他們是恭順有加,讓他們倍受關照的。”他不解地問過自己。
來訪者在客廳正中踮著腳觀賞一幅足有一丈長、半丈高的彩色的乾隆年間清廷御賜的畫有百鳥的工筆畫,在它的對面,是四幅大司徒畫的《八大成就者》的唐卡畫。來訪者的模樣像鴨子見到了餵食的主人一般翹著首,嘴裡的讚歎聲只差一點沒像鴨子那樣嘎嘎嘎地叫出來,足見那幅色彩豔麗的百鳥圖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
1 交匯地(4)
“哦呀,原來黃格根對繪畫有興趣?”雲登掀開門簾笑盈盈地進來,伸手邀請他入坐。
黃格根慌忙地摘下禮帽,準備躬身問好。
“免了、免了,”雲登擺擺手說,“我就喜歡跟有學養的人打交道,來這裡不必拘禮。”同時,倆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看向百鳥圖。
一番寒暄,黃格根開始對百鳥圖謙卑地垂問,“我有些問題想要請教大人。”
“哦,”雲登落落大方地抬手示意,“請。”
“這百鳥是寓意人丁興旺?還是寓意百鳥朝鳳?”
雲登似乎覺得他的問題過於簡單,不假思索地說:“當然是兩者兼有啊。”
“恕我斗膽試言,毫無疑問,畫上居中最大的那隻鳥寓意皇上,圍繞著皇上的其餘九十九隻鳥,肯定就寓意為康巴大大小小的土司們,是嗎?”
“嗯”雲登微微點點頭,說:“有道理。”他知道通讀古書的黃格根並非簡單之人。
“那麼,除了寓意皇上的那隻鳥最大外,很明顯還有一隻比其它的都大,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