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什麼都沒看到,你叫我如何點評?
美人麼,就是要猶抱琵琶半遮面,一點點把你心裡那點慾念勾出來才最動人。這點把戲,宮裡的女人最是擅長,我從小就見得多了,也不覺得有多稀罕。然而溫香的箏彈得真是好,她連彈三曲,第一曲激越,第二曲柔情,第三曲纏綿悱惻,將情調手段玩了個十成十,一曲奏完,尾音餘韻悠長,繞樑不絕,我探著頭往下看,整個場子的男人都高潮了。
這時便見一桃紅裙的妙齡少女上臺,斂裙為禮,嫣然道:“今日品琴大會到此為止,感謝諸位高朋蒞臨。請諸位以溫香姑娘為題,或畫或詩,半個時辰後,溫香姑娘將請最打動她的一位客人入幕一敘。”
說罷,斂裙再禮,嫣然下場。
接著便有小廝送上全套文房四寶,我瞧著斜對面包廂那下筆如有神的,已然開始揮毫潑墨了。
真是叫人歎為觀止。
聽說在場諸位,不乏有千里迢迢趕來的,更別提興許有些人為這張帖子花費百金。如此大費周章,卻只聽溫香彈了三曲,連個面都沒見著,他們不覺得虧嗎?
我往下看,心想文人墨客自恃身份,該不會鬧騰,不過這些商人們可說不好。要是他們反應過來自己被人誆了,說不定要大鬧……
噫,竟真沒人覺得虧。
二樓包廂大多關了窗,裡頭如何,我看不到,一樓十六張桌旁卻是一張張“此生無憾”的臉。聽說要靠作詩畫畫才能一親溫香姑娘芳澤,有點詩畫底子的商人們開始凝思苦想,那些只認得字,做不得詩的簡直抓耳撓腮,有幾個混不吝的,已然起身試圖砸錢了。
我趴在窗臺上瞧了半晌,覺得自己真像井底之蛙,竟不知宮外是如此有趣,以後一定要常常出宮玩玩。又瞧了半晌,瞧膩了,我轉過頭,關上窗,看著自己人。
孟士準為當代文壇領袖,吟詩作賦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一首詩早就做好,用他那千金難求的書法寫在紙上。一旁的哈丹卻急得團團轉,瞪著兩隻大眼睛想半天,往紙上寫一個字,想想不對勁,把紙團了,扔了,再想半天,又寫一個字,想想不對勁,又給扔了。
沒多久他腳下就滿是紙團,跟前的宣紙都快禍禍沒了。
他窘極了,尤其是對面坐著孟士準,孟士準又寫得那麼快,愈發顯得他文化水平不高。其實哈丹身為異族,漢話說得如此流利已經很不錯了,誰又會要求他會作詩呢?可他偏偏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為了見溫香姑娘一面,折騰出滿頭大汗,一會兒看看孟士準,一會兒偷眼瞥瞥我,五指死死攥住筆桿,我都不忍心告訴他,毛筆不是這麼握的。
當然啦,就算忍心,我也不會告訴他的。我冷眼望著他,心想,使這麼大勁,你還真想見溫香嗎?
人家總共給了半個時辰,哈丹這一猶豫,半個時辰的一半都要過了。大約他也知道自己寫不出來了,只好苦著臉求孟士準:“首輔大人,您文采好,可否幫我寫一首?”
孟士準欣然點頭,剛要說話,我狠狠瞪他一眼,孟士準立即肅容正色,婉拒道:“狼王殿下,本官倒是可以幫您作詩,只是詩風相同,容易被溫香姑娘認出來,只怕到時候,你我一個都入不了姑娘的眼啊。”
哈丹想想,作罷:“首輔大人說得對。可是,那怎麼辦呢?”
孟老狐狸勸道:“狼王不如求陛下代筆。陛下三歲開蒙,延請之師皆為當世大儒,後又師從百年不遇之才,本官恩師殷閣老之子殷燕寧,於詩詞上的造詣,只怕早就能在文壇揚名。何況陛下書畫皆通,一筆簪花小楷寫得極是風流倜儻,若是陛下肯代筆,那是臣都要自嘆不如的。”
哈丹聽得十分驚奇,不由大張著嘴,看著我道:“你竟這麼厲害?”
我噙著笑:“你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