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長的那些白泡,正是藥效發揮作用的徵兆,白泡一消,自然就好了。但老財主不信這一套,罵郎中不僅是飯桶,還是騙子,是清溪河流域最大的騙子!郎中又羞又惱,可他惹不起財主,只好默默退出那高牆大院。但他沒回家,而是立即去找師哥。他師哥住在上游很遠的地方,是整條清溪河流域名聲很響的郎中,跟他的關係也像親兄弟,他估計老財主定會著人去請他師哥來療治,便搶先一步,把收拾老財主的計謀告訴師哥。果然,他到師哥家不到半個時辰,老財主的人就來了,他躲進藥鋪的櫃子後面,讓師哥跟來人走。師哥到財主家,看了看玉兒的手,說,這叫狗咬病,跟貓抓病相似,雖然不像狂犬病那麼厲害,也差不多,反正無藥可治。說罷,師哥搖著頭離開了,出診費也不要。
老財主雖年事已高,性子卻極為暴躁,聽了師哥的話,在他家裡必將爆發一場地震,這是郎中早就預料到的。事情也的確如此,聽說玉兒的病是狗惹的禍,老財主頓時大呼小叫,命令家丁在狗身上綁一塊石頭沉河。年幼的老黃就已表現出超出一般狗的靈性和敏銳,它見勢不對,立即縮排了個兔子洞裡。老財主喜歡吃兔子,家裡總是養著許多兔子,兔子們不愛吃辣乎乎的蘿蔔纓子或者澀口的牛皮菜葉,嚮往河岸的青草,就在窩邊打了好幾個洞,從洞裡鑽出去,當頭再一次冒出來的時候,就能感受到陽光的照耀,聽到河水的淙淙和聞到青草的氣息了。老黃就這樣來到河邊,側耳細聽那邊的動靜。那邊像暴雨前的雷陣。老黃哀傷地在河岸徘徊著。在那個大院裡,它唯一依戀的人是被稱為少奶奶的玉兒,只有玉兒才愛它,別的人,包括老財主和他的兒女們,都是輕蔑地叫它雜種,或者狗東西,至於大奶奶和二奶奶,簡直恨死了它,特別是那個如河水漫過堤岸一樣豐滿的二奶奶,只要玉兒不在,見到它就踢。然而,它依戀的人並沒有走出大院來找它,倒是有幾個手持火藥槍的家丁,氣勢洶洶地朝這邊走來。老黃敏捷地躲進河岸七八米高處的叢林裡。幾個家丁來巡視了一番,沒發現什麼,就打了轉身。
老黃躲在林中,經受著蚊蟲的叮咬和孤獨的折磨。它盼望少奶奶出來喚它,可直到天黑透了,也不見少奶奶的身影,它也就不敢回去了。到了後半夜,老黃借朦朧的月光,看到一隊人馬到了河邊。夜風吹來,老黃從這隊人馬中聞到了少奶奶的氣味!它想衝過去,但是,還有那麼多人,而且它也根本沒看到少奶奶,因此只是緊張地注視著。沒過一會兒,河水被一聲悶響撕裂開。河水感到了疼痛。這疼痛傳到老黃身上來了,也傳到河對岸的宿鳥身上去了,它們發出嘎——嘎——的怪叫聲。老黃知道那是一種黑色的水鳥,它跟少奶奶去河邊散心的時候,經常能看到那種水鳥盤旋在河流上空,像執意從水裡找到自己的影子;入夜之後,它們都歇在對岸。它們不敢到這邊來,這邊富貴逼人,還有隨時上膛的獵槍。水鳥的叫聲在幽黑的河面上流淌,淌出老遠才湮滅於寂靜之中。一群人撤退了。老黃再沒能從乾燥的夜風裡聞到少奶奶的氣味,但它從水裡聞到了。少奶奶的氣味被水打溼了!
玉兒被扔進了河裡。老財主聽說狗咬病跟狂犬病差不多,心想這病一定是傳染的,就把少奶奶沉了河。在往少奶奶嘴裡塞毛巾身上綁石頭的時候,老財主哭得一塌糊塗。
老黃不知道這些事,但它知道少奶奶這個嬌嬌小小的人已經不存在了。少奶奶不在,它就更不可能回到那個大院裡去了。
它成了一條野狗,在山上游蕩。大概是為了遠離危險,它越爬越高,竟然在一個秋天的早上到了茅椏子村口。那天清早霧氣濛濛,陳德明去村口的井邊挑水,看到了老黃,他還以為是鄰村的狗呢,沒有理會它,可他挑上水桶迴轉的時候,發現這條狗始終跟著他。自從離開財主家,陳德明是老黃碰到的第一個人,它必須跟緊這個人,它是狗,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