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輕輕觸控上面的傷痕,“比方說吧,你看,這個傷口已經好了,可表面的面板卻變得粗硬了些,人也一樣,有時候固執己見,不肯認命,其實只是為了掩蓋下面的心虛。”
唐流突然抽手出來,狠狠瞪她。
太后毫不在意,她臉上妝容早亂,眼裡卻又發出光,“我說得不對嗎?奇怪,為什麼總聽到有人口口聲聲說反對裝腔作勢,人活在世上怎麼可能不裝腔作勢?區別只是在於手段高明或愚蠢,孩子,不是我笑話你,你現在的模樣,也是種裝腔作勢呢,你心裡越是害怕自卑,表面便越拒絕反對,你說我強逼你,你又何嘗不在強逼人情世故?”
她自知這話傷人,於是口氣越來越溫柔,腳下一步步跟近來,唐流聽得面色發白,情不自禁要往後退,太后加快一步邁上,扶了她的肩,貼在耳旁柔聲道:“其實也怪不得你,哪個女人會不在乎貞節與容貌?人總要想法子保護自己,你雖不肯用金箔蓋住傷疤,可一早已用強硬態度藏住它了。我很明白,也同情你,好孩子,我所做的一切安排全是為了你著想。”
不知不覺,她的手指已貼在唐流臉上,指腹輕觸在傷痂硬突處,無比愛憐地撫摸,她的聲音體貼入微,“別再這麼意氣用事,好嗎?既然你害怕,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前路,何不讓我來幫你,難道你不在乎平將軍的想法?非要令他一同貶入市井才好?你自棄,也非得連累到他?”
唐流不響,突然低下頭,捂住面孔抽泣。
“唉,你怎麼哭了?”太后嘆氣,收手回撫鬢角,“先皇在世時,曾不止一次說我言語毒辣,字字見血封喉,其實我不過實話實說,偏偏每次居然都能說中要害,叫他心驚肉跳罷了。”她又來勸唐流,“好孩子,現在只有我們兩人,我這話也許太利太狠,但是,你若是看不清自己,又怎能做出正確的決定?”
她話裡藏針,針尖又染了迷魂香,一字一句先將唐流心痛處刺得鮮血淋漓,再放出懷柔手段,慈愛萬般似地擁住她肩頭,“女人的心思從來都是一樣,只想與愛人平淡度日,可男人未必會這麼想,也許現在他心裡有你,肯棄了官同你一起吃糠咽菜,可十年後會不會後悔?他是否會埋怨這個決定?孩子,你可要想清楚。”
“我想清楚了。”唐流突然重新抬起頭,側向牆角一株桃花,滿枝淡粉淺紅細碎,嬌豔如尋常小家碧玉,於是她伸手擦了淚,道,“請你放我與燻兒走,順便代我問平將軍一句話,如果他也想官復原職,娶一個小公主身份的唐流,那就請你也答應他。”
“你這是什麼意思?”太后不解,“我答應平將軍,可你與那孩子要去哪裡?”
“我要與燻兒離開這裡,一生一世再也不回來。”唐流冷冷看她,一直看到她眼睛裡,“請你現在就放了我們,無論如何,我是絕對不會留在你身邊。”
“你不顧平將軍了嗎?”太后嘆,“他如此……”
“就算我不過是在裝腔作勢,骨氣是假的,男人的心也不可靠,我們何不索性來賭一記。我走了,他若跟來,便是我贏;若不肯跟來,就算我唐流戾氣害己,薄命也認了!”唐流只追問她這一句,“你可捨得放了我?”
太后怔住,眼角處陽光裡琉璃瓦閃閃晶亮,如有雙眼睛緊盯在她身上,一個聲音急急追問:“你肯不肯發誓?你肯不肯?”她甚至覺得喉嚨裡燥渴難安,與那日一樣唇齒粘滯,於是自己愈加迷惑,茫然道:“我怎麼會不肯。”
一柱香後,唐流已領了燻兒往山下走去。
“姑姑,我們要去哪裡?”燻兒好奇地問,路上桃花爛漫,柳條抽芽,小孩子手裡摘得滿滿的。
“回家。”唐流道。
“玲瓏姑姑呢?還有傅叔叔呢?”
“他們不和我們一起走。”唐流難過,她討不到玲瓏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