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齒難忘。
人家尹文英也是獨生女,卻這麼開心。
第二天上學,文英身上穿件深色毛衣,密密的辮子花樣,正是我最喜歡的。
「在什麼地方買?」我來不及問:「我找這樣的手織毛衣已有一年了。」
「媽媽織的。」她說,那種得意的樣子叫我難受。
我洩氣,「為什麼織這麼深色?」
「學校不準穿淺色呀。」她振振有辭。
「我希望有件這種花樣的白毛衣。」
「我叫媽媽替你織。」她自告奮勇。
「不必了。」我說:「人家媽媽織的,那還有什麼意思。」
「你母親是醫生,她工作忙,也許編織不是她的本事,你何必要求太苛?」
「你曉得什麼?」
「你別鑽牛角尖,顧淦。」
我苦笑。
「今天放學,我到你家可方便?」
「當然可以。」
文英拍拍我的肩膀。有她這樣的朋友,也夠幸運了。
她一到我家,一進門,便嚷起來──
「那有這麼大的房子?」她說:「才住三個人?住三十個人也還很鬆動,多麼豪華。」
我說:「房子還是祖父留下來的,現在可買不到。」
「這就是俗語說的祖蔭。」文英說。
「來看看我的房間。」
我帶她上二樓。
「你有自己的客廳?」文英又嘆為觀止。
我苦笑,「那意思說,我再也不能到別的地方去活動,像坐牢似的坐了十七年。」
文英同情地坐下來,「不過這麼豪華──」
我推她一下,「豪華?媽媽很嚴,十二點之前一定要睡,七點鐘要起床,要是賴床,得聽教訓,這裡的生活像紀律部隊。」
「你有沒有同她開心見誠的講過?」
「講什麼?」
「講你不喜歡這樣的生活方式。」
「那怎麼可以?」我苦笑,「那還不造反?這裡是她的家,連父親都聽她的,我怎麼能夠說話?」
「她是你母親呀。」
「不是每個人的母親都似你的媽媽。」
我沉默下來,不應批評她,外人會看不起我。
文英卻渾然不覺,「假如我有這麼大的房間,我一定開派對,請許多同學來做功課,玩耍,週末叫她們留宿。」
我微笑。
文英真可愛。
「來,我們到別的地方去參觀。」
我帶她到母親的睡房。
「嘩,雪白,像電影裡的佈景。」
「我父親的房間是灰色的。」我說:「他們一直分居,兩個人都需要極端的安靜。」
文英覺得怪,看我一眼。
我聳聳肩,「聽報告說:英女皇伊利沙伯二世於菲力普親王也一直分房而睡。」
文英說:「你們真是考究。」
「我被奶媽照顧得很好,但是我希望媽媽可以多撥一些時間出來。」
末了我們坐在廚房裡吃點心。
文英問:「你們有多少傭人?」
「沒有很多。兩個打掃,一個廚子,一個司機。」
「不算多?」文英笑,「五個人服侍三個人。」
「何必要住這麼大的地方?我們又不喜炫耀,極少在家請客,父親去年在英國做生意,母親的工作時間是每日十六小時,你看,是不是浪費?」
文英說:「這才是享受呀。」
我微笑。
「好了,我也該走了。」她說。
「不在這裡吃晚飯?」我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