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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不肯容納異端和叛逆。這就是為什麼歐洲人視之為不世出的天才,中國人則視之為不經見的怪物的根本原因吧。其實,我們只要越過中國人千百年來自設的重重樊籬,把辜鴻銘簡單地視為一個極端有趣(低階趣味和高階趣味兼而有之)並具備一流才智的人,就能夠從他自覺與不自覺的喜劇表演中清醒地觀察到、深刻地認識到中國人的可愛處和可惡處,以及中國文化的可貴處和可卑處。然而問題是,很少有人能像他那樣蔑視西方的價值觀念,他到底是僅僅表現一種東方人的文化姿態,還是確實出於內心的真誠?這始終是一個謎。辜鴻銘太擅長表演了,因此他的言行具有極大的遮蔽力和欺騙性,在一團駁雜的光影中,觀眾往往莫辨其虛實。

當年,歐美人在中國簡直就如同洋菩薩,到處受到尊敬,辜鴻銘卻對這種崇洋媚外的現象十分反感,他決定不失時機地羞辱白人,以證明中國人才是真正優越的代表。有一次,他在電影院看電影,想點著一支一尺長的菸斗,但火柴已經用完。當他認出坐在他前排位置的是一位蘇格蘭人時,他就用菸斗和蓄有長指甲的手指輕輕地敲擊那個蘇格蘭人的光頭,一副傲形於色的樣子,以不容拒絕的口氣說:“請點著它!”那個蘇格蘭人被嚇壞了,以為撞煞,遭遇了中國黑道上的老大。蘇格蘭人自忖開罪不起,只得乖乖地搗出火柴,抖抖索索地點著辜鴻銘的煙鍋。辜氏深吸一口,吐出一團煙霧,同時也吐出了心頭積鬱的那口鳥氣。辜鴻銘在洋人面前表現出來的優越感源自於他的機智幽默,某天,辜鴻銘在北京椿樹衚衕的私邸宴請歐美友人,點的是煤油燈,煙氣嗆鼻。有人說,煤油燈不如電燈和汽燈明亮,辜鴻銘笑道:“我們東方人,講求###見性,東方人心明,油燈自亮。東方人不像西方人那樣專門看重表面功夫。”你說這是談佛理,談哲學,還是故弄玄虛?反正他這一套足夠唬住那些洋鬼子。辜鴻銘辯才無礙,他既能在西洋人面前穩操勝算,也能在東洋人面前棋高一著,即便他面對的是日本前首相伊藤博文那樣的高段位選手,他也能贏。中日甲午海戰後,伊藤博文到中國漫遊,在武昌居停期間,他與張之洞有過接觸,作為見面禮,辜鴻銘將剛出版不久的英文譯本《論語》送給伊藤。伊藤早有耳聞——辜氏是保守派中的先鋒大將,便乘機調侃道:“聽說你精通西洋學術,難道還不清楚孔子之教能行於兩千多年前,卻不能行於二十世紀的今天嗎?”辜鴻銘見招拆招,他回答道:“孔子教人的方法,好比數學家的加減乘除,在數千年前,其法是三三得九,如今二十世紀,其法仍然是三三得九,並不會三三得八的。”伊藤聽了,一時間無詞以對,只好微笑頷首。辜鴻銘殊非當時一些洩洩沓沓計程車大夫所可比擬,他生平喜歡痛罵洋人,反以此見重於洋人,不為別的,就為他罵得鞭辟入裡,罵在要穴和命門上。洋人崇信辜鴻銘的學問和智慧,到了痴迷的地步。當年,辜鴻銘在東交民巷使館區內的六國飯店用英文講演“The Spirit of the Chinese People”(他自譯為《春秋大義》),中國人講演歷來沒有售票的先例,他卻要售票,而且票價高過“四大名旦”之一的梅蘭芳。聽梅的京戲只要一元二角,聽辜的講演要二元,外國人對他的重視由此可見一斑。

語不驚人死不休(2)

生逢亂世,也很少有人像辜鴻銘那樣憤世嫉俗,推倒一世雄傑,罵遍天下強梁,他性喜臧否人物,出語尖酸刻薄,不肯假貸,不留情面。慈禧太后去世後四年,辜鴻銘寫過一篇《慈禧的品行、趣味和愛好》的文章,讚揚慈禧太后“胸懷博大,氣量寬宏,心靈高尚”,“是一位趣味高雅、無可挑剔的人”。但這並不表明,他對慈禧太后就沒有微詞。鄂中萬壽節時,湖廣總督府大排宴席,大放鞭炮,唱新編愛國歌。辜鴻銘對同僚梁星海說,有愛國歌,豈可無愛民歌?梁星海便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