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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那附近的人。

“您拍了我一張照片。”

“我這一輩子拍了許多照片。”

“那張很特別。”

法格斯認栽了,將雙手插入長褲口袋中,聳了聳肩。“很抱歉,”他說,“我記不起來。”對方微微露出一笑,抱著希望。

“先生,再回想一下。那張照片讓您賺了筆錢。”陌生人飛快地指了指塔樓,“……或許這就歸功於那張照片吧。”

“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

對方的笑容更深了。嘴裡上排牙齒的左側缺了一顆前臼齒,其他的牙齒看來狀況也不太好。

“那要看從什麼觀點來看。對某些人而言,這的確相當地大不了。”

陌生人說話的方式有點一板一眼,宛如從一本辭典裡抽出來的詞彙。法格斯再次努力想認出那個臉孔,但是徒勞無功。

“您那個重要的獎項,”陌生人說,“我的那張照片讓您榮獲國際新聞攝影獎……這您也不記得了?”

法格斯懷疑地看看訪客。那張照片他記得很清楚,還有出現在上面的那些人。那些人他一個個全都記得,三個站立的德魯茲派民兵,戴著眼罩,其中兩個正倒向地面,另一個還驕傲地挺著身,還有幾乎近距離槍決他們的六個隸屬馬龍教會的長槍黨黨員[2]。受害者和劊子手,喬福(Chuf)的山區。十來本雜誌的封面。入行五年後,讓他戴上著名戰地攝影記者光環的照片。

“您那時不可能出現在那裡,主角都身亡了,開槍的是黎巴嫩的長槍黨黨員。”

陌生人躊躇了一下,一臉茫然,視線沒離開法格斯。他保持那樣幾秒鐘,最後搖了搖頭。

“我說的是另一張照片。烏科瓦(Vukovar)那張,在克羅埃西亞……我一直以為他們為此頒給您那個獎。”

“沒有。”現在法格斯重新提起興趣仔細看著陌生人,“烏科瓦那張是另一個獎。”

“也是個重要獎項嗎?”

“差不多。”

“我,就是照片上那個士兵。”

法格斯變得非常沉靜,雙手插在長褲口袋裡,頭微微向右傾,重新檢視眼前那個臉孔。而現在,如同照片顯影的緩慢過程,記憶中的影像終於開始慢慢地重疊在陌生人的五官上。這時他咒罵自己的遲鈍。當然,就是那雙眼睛,沒那麼疲憊,而是更有神采,卻是同一雙眼睛。還有嘴唇的弧度、有道輕微凹痕的下巴、堅毅的腮幫子,在舊照片裡蓄了兩三天的鬍鬚現在剛刮剃乾淨。他對那張臉的認識幾乎完全建立在觀看那張照片上,秋季某日他在原南斯拉夫的烏科瓦拍下那張照片,當時塞爾維亞的火炮和船隻從多瑙河炮轟克羅埃西亞軍隊,被擊潰的軍隊艱難地守在圍城裡的狹窄防禦線裡。郊區的戰況非常緊張,法格斯和奧薇朵從隱藏在玉米田裡唯一可能的小徑進入。一星期後,在通往彼得羅夫齊(Petrovci)的路上;他們和一隊克羅埃西亞軍團的幾名倖存者錯身而過,那隊軍團以輕武器奮戰火力強大的敵軍,被擊敗後正在撤退。身穿五顏六色混雜軍服和平民衣著的生還者零亂地走著,體力早已完全透支。他們是一群剛被徵召來的克羅埃西亞國民軍;由農民、公務員和學生組成,臉上流滿汗水,張著嘴巴,迷惘的雙眼疲憊不堪,武器不是掛在皮帶上就是拖在地上。在敵軍坦克車幾乎是貼著他們的腳跟急急追趕之下,這些國民軍剛跑了四公里,現在幾乎像鬼魂般在對映於路面上的陽光裡緩慢移動,只聽得到遠處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他們腳下摩擦地面的聲音。奧薇朵沒拍下任何照片,她只拍景物,幾乎從不拍攝人像,但是法格斯經過他們身旁時,卻決定記錄那種筋疲力竭的畫面。他將照相機拿到臉前,在調整焦距、光圈和景框的同時,讓兩個臉孔經過,他透過取景器選擇了第三個,幾乎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