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睡著了。
果然第二日當他醒來時,便滿臉痛苦地伸手揉著額角,狠狠揉了又揉,思了再思,結果還是一臉詫異地問我:“怎地我們在這裡睡了一夜?”
我呆呆望著他,無話可說。昨夜他還能記得抱住我喊夷光,真乃萬幸。
思緒一飄,我又不禁冷笑。
好個英蒙子,開山便送我如此大禮,當真神人!
前夜酒醉的話他大概是真的忘了,我也不再提及,只言笑如常,當作無事發生般與他遍遊雲夢澤。忙時陪他和白朗樊天商討朝事,閒暇時伴他賞月賞江景,而夜深無人、當他握著我的手緊緊擁抱時,我便趁機耍賴,一邊柔笑軟語地撒嬌,一邊不留痕跡地跟他傾心吐訴著那些平日難以啟齒的悄悄話。
那兩日過得再平靜尋常不過,只不過他肆意飛揚的瀟灑似乎受了點拘束,沉默寡言的時候居多,總是靜靜地看著我,眼神灼人而又熱烈,深沉而又專注,墨玉般的漂亮眼瞳耀著如同清月之輝的迷人光澤,直直盯著我的面龐、我的眼睛,似要將我看入他的靈魂方肯罷休。
每到這時我便開始逃避他的目光,垂首低眸,抑或側首閉眼,而他總會固執地扳過我的臉,挑起我的下巴,吻我的眼睛直到我不得不睜眼看著他。長久的凝望,兩人無聲,夜的漫長在這般的對視下總是經不起消耗,當他眼中那清淺如月輝的眸光漸漸炙熱轉為媚陽驕芒的狂烈時,他會不顧一切地吻我,會發了狂一般地要我,會揉撫我的身子彷彿要揉碎一般地抱著我。然後,一直不放手。
雖不說出口,但我和他都明白,他從未忘記和夏惠的三日之約,而我也從未忘記他心裡的苦和自己身上的毒。
歡笑晏晏,壓著淚和疼,是那樣地不容易。可只要依靠著他的胸膛時,心裡又突然覺得這些折磨根本算不了什麼。
天下誰人無愁?誰人無憂?身處其位,必承其責。在我和他最初握住彼此的手時,就該料到前途的艱難和今日的苦果。
所以不恨。
所以不怨。
愛都如此累,更何妨其他不相干的情感?
兩天後。
日斜西山,暮輝垂江。
再回鳳君山莊時,那一夜陡然出現在雲夢澤的數百舟舸皆不見,鐵鎖撤去,煙波照霞,水天一色間白鶩輕飛。江面上偶然來往穿梭著幾隻尋常小舟,舟上漁夫邊划著槳邊高聲喝唱,古銅色的面龐映在落日夕陽下,別見意興高昂。
無顏下船去島上見夏惠,我獨自留在艙中,懶懶地倚著艙壁看斜陽。江風輕輕寒寒,吹拂簾紗,吹亂了我的發,落霞的嫣然刺得我眼痛,我半眯了眯眼,未過多久,便趴在窗欞上昏昏睡去。
睡夢裡,只聽得江上漁夫那高亢起伏、渾厚響亮的歌聲,正一點一點地,飄入我耳中:
綠蓑兮青笠,江海吾宅。
披霜兮衝雪,搖渡紅塵。
短棹兮舟輕,孤鴻明滅。
橫笛兮沽酒,風雨長醉。
風定兮帆歸,何人相識?
南北兮東西,一任浮生……
放任胸懷,闊達天下,原來是這般平凡人心中的淡泊心境。迷迷糊糊中,縱使夢裡我也不由得發笑,謀權逐利,蒼生天下,看似站在高處王權在握、睥睨無忌,誰知我們竟這般可憐到強加千萬黎民的命運於藉口,鐵馬問鼎,刀劍成影,風雨飄搖下直至自由變成桎梏,諸人卻也甘願沉迷其中而不自知。
可憐亦可悲,所求孤寡凌駕於千仞之絕壁上,長嘆餘生也不嫌過。
無顏回船時,我剛自夢裡哭醒。瞥眸看見那白袍閃入艙閣時,我忙掩袖遮住了臉,匆匆抹乾淚水後,便抬眼看著他,才開口要問話時,他卻先皺起眉,盯著我的臉,手指伸來抹去頰邊一點溼潤,眸色倏然暗沉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