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沒問他的聯絡方式,就匆匆地離去。
她深深地感到自己行為的荒唐與冒失,雖然她不見得後悔,但她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告訴她,她不應該在這件事情上表現得太不自愛——雖然她已經很不自愛了。所以接下來的一天裡,她小心翼翼地躲在自己的房間裡,忍著不去找江離城,也不讓家人發現她異樣的情緒。
第二天下了多年罕見的大暴雨,接連下了幾小時,此後的兩三天裡也一直不見消停。
城市裡老舊的排水系統受到了嚴峻的考驗。多年前的新聞傳媒尚不像現在這樣相對的透明與開放,陳子柚只能從傭人竊竊私語的聊天中得知,有一些老房屋被雨水沖壞了,甚至有人被雨水沖走了。
她幾度要冒著雨跑出去,又被人拉了回來,因為她自那夜回家後,便一直髮著低燒,傭人得命不許她出門。
她焦躁不安,像一隻被圈養在袖珍籠子裡的荷蘭鼠,在屋子裡轉來轉去。
但是她與父母的關係卻似乎漸漸緩和了。他倆都很忙,一個忙工作忙應酬,一個忙著與姐妹們搓麻打牌,與她相處的機會本來也不多。那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真相曝光後,她像一枚壞掉的爆竹一般,噗地啞響了一下後,便悶悶地不作聲,父母試著與她交談幾次未果後,也便縱容了她的消極抵抗。
在他們眼中,陳子柚一直是乖巧的女孩,從小就不哭也不鬧,遇上不順心的事情,自己悶上幾天,等有了新的目標,便自然而然地忘掉了,她自我療傷的功力很強。他們以為這一回也這樣。
所以當接連幾天的暴雨終於消停,陳子柚在長達大半個月的時間裡第一次主動開口再次叫他們“爸爸、媽媽”時,他們以為這一場家庭糾紛也終於雨過天晴了。
畢竟女兒已經過了17歲,距離可以從思想及人身等形式獨立的日子已經只差幾個月,而且她從小就不像其他孩子一樣喜歡粘著父母,而他們這樣的家庭,過多的物質享受反而能夠沖淡親情,所以這身世真相之於她而言,傷害的力度可能會更小。
但是陳子柚的好心情其實來自於好天氣以及她痊癒的感冒。到了下午三點多時,她迫不及待地跑出去,很熟練地換一次公車,然後打車,再換公交車,找到那一片老房子,那裡才是她的救贖天堂。
她很慶幸地發現連日的雨並沒有毀壞這裡的寧靜,只是將青石板路與青瓦白牆沖洗得更加乾淨。只是越向前走,越有了近鄉情怯的感覺。
她遲疑了一會兒才敲門。她敲得很輕,沒人開門她也沒有意外。年輕人不太可能在大白日裡呆在家中吧,她來的並不是時候。
她在那裡等了一會兒。那個太過安靜與潔淨的小巷讓她有一種無處安身的感覺,所以她去了那家她看了許多天書的咖啡店,卻驚訝地發現那家店緊閉著門,外面掛一個“轉讓”的木牌。
她去隔壁書店,小夥計說:“那家店老闆要出國,早就打算不做了。”
才幾天而已,已經物是人非。陳子柚心中忐忑,覺得這似乎是一個不好的預兆。
天微黑時,她又回到那個小院的門前,仍然沒有人開門。
長久地站在門外等候,並不是一個有教養的女孩該做的事。
而且,當夜色漸黑,這個白天過於安靜的地方開始活躍起來,有行蹤奇特的人,大門開啟,又迅速關上。
她覺得有一點害怕,找出便籤本,撕下一張紙,寫上一句話:“你在哪兒?”從門縫裡塞進去,便揣著一點理不清的心緒回了家。
第二天她仍然沒等到人,也沒有發現留給她的紙條。她越發地覺得自己很像那些小說中傻里傻氣的女配角,但她仍然自欺欺人地找藉口:或許他去外地了。因為他沒有自己的聯絡方式,而她那麼多天沒出現,所以他沒有辦法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