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面,大家全都看不起你,覺著你不是憑真本事考進來的,是騙子,人們的臉色和眼光,像水銀柱似的隨著時間變化。
賽季來臨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春風拂面。
比賽一過,我把獎盃剛一交到校長手裡,馬上就冷若冰霜。
我惱火極了,乾脆報復他們一下,一次比賽,故意跑得一塌糊塗。
這下可好,倒是表裡一致了,全都橫眉冷對,好像我是一個大騙子,根本就沒有奪冠實力,整個一個濫竽充數。
輪到下一次,我發了狠,非要拔個頭等,給那些斜眼看我的人,狠狠一棒,打他們個腦震盪。
我跑得出奇的好。
從來就沒有那麼好過,簡直是把鹿蹄子剁下來安我腳腕子上了。
從那一刻我才知道,愛給人的力量,絕沒有恨的勁頭大。
我以後再也沒跑過那樣好了。
那一次,把我一生的速度,都用完了。
比賽結束之後,我很趾高氣揚了一陣,每天雄赳赳氣昂昂地在說我壞話的人面前,走來走去。
有一天,我突然洩了氣。
我就這樣一直做個體育花瓶混嗎?當時就要考大學了。
中國最著名的學府,已經要去了我的檔案材料,他們才不在乎我的學習成績怎麼樣,只求我跑得快。
只要別在他們錄取之前摔斷了腿,我就會成為萬人嚮往的名牌大學學生。
校園裡到處是苦讀的身影,我像驕傲的企鵝一樣亂逛,感到極度的空虛和厭煩。
滾他媽的的蛋吧!體育!滾他媽的蛋吧!大學!我對自己說。
我老爹後來到特區工作。
他的老戰友常到我家作客。
一天,爹媽正在誇耀我一定能考進名牌大學時,我說,我要當兵。
就像誰往客廳裡扔了一瓶酒精,空氣都燒藍了。
孩子,幹什麼都要順應潮流。
在我和你爸爸那個年代,當兵鬧革命就是潮流。
現在的潮流是上大學。
一個人不能逆著潮流動,知道嗎?過去是打仗的年代,會幹革命就行了,革命就是我們的手藝。
現在你必須有一門技術,上大學就是去學飯碗。
首長伯伯說。
我特喜歡聽爸爸和他的老戰友談天。
和冠冕堂皇的場合不同,他們在家裡說真話,很坦率的話,外面絕對聽不到。
就像祖傳的寶貝,只有自己家的人才能看到,外人是不配看的。
我說,伯伯,您說得很對。
可我到了大學,也學不到手藝,是他們利用我的手藝。
我不想給他們賣命了。
當年,不是也有許多富貴人家出身的青年,背叛了自己的階級嗎?我不想按照預定的路線走了,我要造反。
伯伯笑了,說,你是小姐身子丫環命。
父親斥責我,說丫環也不是那麼好當的,你除了體育;還能做什麼?!如果他不說這個話,我還下不了最後的決心。
他這麼一說,我才知道連我的親爹,也看不起我。
從第二天開始,我每天依然揹著書包照常出門,家裡人以為我上學去了,其實我在街上亂逛。
我經常比賽,停學是常事,學校居然也沒有人計較。
我平安地混到了正式高考的日子。
那天父母要用公家的小臥車,送我到考場,我說,別擺那譜了。
我暈車,你們也不是不知道。
要是把我的腦漿顛開鍋了,只怕連最低的優待線也過不了。
他們只好作罷。
拒絕考試,是我一生中做過的最